第五章
“呀……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我清晰地看到，王欣眼中那如同星辰般闪亮的高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最后彻底熄灭。她的视线，像一台失控的升降机，从我呆滞的脸，一路缓缓下移，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我身上那片唯一的布料上。
她石化了。脸上那兴奋的红晕迅速被另一种苍白的颜色所取代。
而我，在那零点几秒的死寂之后，一股热流“轰”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此刻也顾不上自己近乎裸奔的穿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站在这里！
我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整个人都拽进了屋里，然后反手“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呀吼你个头啊！我擦，你怎么跑男生宿舍来了？”……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咆哮，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她往房间里推。
“我……我就这么走进来的啊……”……王欣的声音有些发飘，身体因为我的推搡而踉跄着，显然还没从刚刚的视觉冲击中缓过神来。
“行了行了，先进来再说！”
房间里，另外两个人也上演了一场无声的闹剧。
正含着牙刷的李冉，嘴巴张成了“O”型，那支沾满白色泡沫的牙刷“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而刚刚含了一大口漱口水的刘淼，则“噗”地一下，将满口的薄荷味液体以一种喷泉的姿态，尽数贡献给了他面前的洗手池。
“我我擦！”……刘淼胡乱地用手背擦着嘴角的水渍，满脸都是活见鬼般的震惊表情，“小欣？！你还真来啊？”
被他这么一喊，王欣像是终于回魂了。她有些得意地挺直了腰板，将背上的书包摘下来，随手就扔在了门旁边的床上。“你以为我说着玩的啊？”……她挑了挑眉，那股我们熟悉的“欣哥”的豪爽劲儿又回来了，“之前说的，都准备了吗？”
李冉捡起牙刷，兴冲冲地说：“我准备了小香肠！”
刘淼则一拍大腿，哀嚎道：“我擦！我以为你们开玩笑的，什么都没准备！”
看着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对起了暗号，我站在王欣身后，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T恤和短裤，一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靠！欣哥今天要来，你们两个居然合伙瞒着我！太不够意思了！”……我穿好衣服，发出了迟到的控诉。
王欣这时回过头来，灯光下，她的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锵锵~为了庆祝你正式加入我们住宿生的行列！今晚，我们整个麻辣烫庆祝一下~”
我穿好衣服，看着眼前这三个一脸兴奋的家伙，茫然地吐槽：“在宿舍怎么整麻辣烫？我们连口锅都没有。”
“我有神器！”……王欣说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上，拿起她的书包，开始像哆啦梦一样往外掏东西。
“我看看~我带了风干肉脯，麻辣鱼干，辣条两包，盒装的嫩豆腐，还有火腿肠……”……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将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零食一股脑地全都掏了出来，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我的床单。
这些东西，任何一种单独拿出来，都是晚自习后能慰藉灵魂的美味。可把它们全都扔进水里一起煮？那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胃里在翻江倒海。
更何况，我们还是没有锅。
突然，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看到王欣从书包的最底层，掏出了一根带着电线的金属棒子~~电热棒。然后，她拿着这个大杀器，开始在我们的房间里四处逡巡，目光扫过每一个盆状物。
我的心猛地一沉：“等等！你那个电热棒……该不会是要插到洗脸盆里用吧？”
王欣回过头，理直气壮地反驳：“怕什么！反正水烧开了就高温杀毒了，吃不死你的，放心！”
“打死我都不吃这黑暗料理！”……刘淼这家伙已经第一个打了退堂鼓，他迅速扑到我的床上，开始从那堆“食材”里尽可能地抢救那些可以直接塞进嘴里的零食。
而戴着眼镜的李冉，此刻却像是个即将进行化学实验的科学家，兴致勃勃地从自己的床底下拖出一个亮闪闪的不锈钢盆：“别急，我正好有个新的不锈钢盆，还没用过！”
宿舍的门窗紧闭，四个人的体温加上外面闷热的空气，让房间里的温度节节攀升。我们三个男生都只穿着背心裤衩，倒还好。而穿着全套春季校服的王欣，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微卷的棕色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了她光洁的额角。
“拿着！”
她突然把掏空了的书包扔进了我怀里。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我呼吸停滞的动作。
只见女孩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住运动外套的拉链头，缓缓向下拉开。伴随着“嘶啦”一声轻响，她将那件宽大的外套从身上褪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欣哥”脱下校服外套的样子。
里面那件白色的短袖校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布料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已经发育得相当可观的身体曲线。尤其是在她的胸前，那两团饱满圆润的凸起，将薄薄的T恤撑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好大。
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两个字。双眼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直勾勾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团被汗湿的衣料包裹着的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的柔软。
就在这时，李冉已经接好了水，我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这顿史无前例的“洗脸盆麻辣烫”。将不锈钢盆放在盛了热水的洗脸盆里，进行一个水浴加热，然后拆开一包火锅底料扔进去，红油迅速在水中化开，散发出辛辣又霸道的香气。
楼下的宿管大叔开始扯着嗓子大喊“熄灯了！”，可我们谁也没有听见，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盆即将诞生的黑暗料理所吸引。
看着那满满一盆由辣条鱼干豆腐和肉脯组成的，在翻滚的红色汤汁中沉浮的诡异混合物，我们四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动筷子。
女孩摸了摸下巴，用一种自我催眠般的语气说：“说不定……会很好吃呢？”
李冉推了下眼镜，无奈地吐槽：“原来你也没吃过啊？”
“哎呀算了算了，”王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吃的就是个气氛！而且都是熟食，吃不死的……大概。”
而我，正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侧脸。
从盆里升腾起来的氤氲水汽，将她清秀的脸庞笼罩得有些朦胧。那双总是那么明亮水润的眼睛，此刻正反射着白炽灯的光，像是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女孩为了方便观察“火候”，正蹲在地上，这个姿势让她的膝盖正好顶住了自己的双胸，将那两团柔软的嫩肉向上挤压在一起。从她敞开的短袖领口处，我甚至能看到那道若隐若现的诱人至极的**。
就在我看得聚精会神，几乎要流下鼻血的时候，女孩忽然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香肠好像快好了，你要不要……来试个毒？”
我心里一惊，像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迅速地别过头去，拿起手边的一块牛肉干假装研究，装傻充愣道：“啊？什么？这牛肉干看起来不错啊。”
已经在一旁吃饱喝足的刘淼凑了过来，他使劲嗅了嗅，开始起哄：“别说，闻起来味道还真不错啊！”
李冉也附和道：“嗯，有内味儿了！”
在他们两人一声声的赞美中，王欣一脸坏笑地从盆里捞出那根被煮得通体发红的火腿肠，用两根筷子夹着，径直递到了我的面前，那眼神分明在说“别装了，就是你”。
我看了看女孩那张清秀又充满期待的脸，又看了看那根连牛油都没有完全化开的火腿肠，最后心一横，一咬牙一闭眼，张嘴将那截火腿肠吞进了嘴中。
呜！
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混合着塑料香精和廉价辣油的气息，在我的味蕾上瞬间爆炸。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我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强忍着不适将这口食物咽了下去。
紧接着，刘淼李冉和王欣也各自拿起一块尝了进去。
一秒，两秒，三秒。
除了李冉面不改色地评价了一句“味道还不错”之外，我和刘淼，还有罪魁祸首王欣，全都露出一副想吐又不敢吐的极其扭曲的便秘表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最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我们四个都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大笑。
我一边笑一边拍着王欣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欣哥，你搞不好……有毒杀的天赋呢！”
听到我的话，女孩的脸颊瞬间“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只有我们几个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着：“我是听张雅和雨桐说，她们在宿舍都这么吃的……我又没试过……”
刘淼则在一旁疯狂吐槽李冉：“你的舌头绝对是垃圾食品吃太多，已经坏掉了吧！”
可就在这时，我们所有的笑声，都被楼下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给掐断了。
“五楼！哪一屋还没关灯？想被扣分是不是！”
紧接着，一束极其耀眼的强光手电光柱，穿透了我们的窗帘，在房间里扫来扫去。
“糟了！”……李冉脸色一变，“忘了熄灯时间了，宿管要上来查房了！”
一瞬间，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代的是极致的恐慌。王欣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为女生的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被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记大过通报批评都是轻的。
“快快快！”
我端起那个还冒着热气的洗脸盆，李冉负责收拾不锈钢盆和零食，刘淼则以最快的速度将垃圾塞进垃圾桶。
“你，躲到床上去！”……我对惊慌失措的王欣喊道。
“哪哪一个？”……她六神无主地问。
“床边的那个！”……我想都没想，指着自己的床铺脱口而出。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李冉和刘淼已经闪电般地钻上了各自的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在冲向自己床铺前，顺手“啪”地关掉了房间的灯，然后迅速钻进了我的被子里。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只有墙上的钟表，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在为我们倒计时。片刻之后，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越来越近。宿管手中那强光手电的光线，从门下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像一把锋利的光剑，在黑暗的房间里缓缓扫过。
此时此刻，我的耳中却只有自己心脏“轰隆轰隆”的巨响。
因为，王欣，正蜷缩在我的怀中。
刚刚慌乱之中，我让她躲到我的床上，而我自己也钻了进来。在这张小小的单人床上，在这条狭窄的被子下面，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地紧紧蜷缩在一起。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王欣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我的身上。她那柔顺的短发发丝，就搔在我的脸颊和鼻尖，上面传来一阵阵洗发水那淡淡的清甜的香味。我能听到她那有些急促的轻柔的呼吸声，就喷在我的脖颈间。我下意识搭在她背上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因为呼吸而产生的细微的起伏。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感觉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让整个世界都听到它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恐怖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门缝下的光线也消失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用气声对怀里的王欣小声说道：“安全了……那个，今晚……我去和眼镜挤一挤睡，你就睡在我这吧。”
我说着，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片刻之后，对面的上铺传来了李冉那带着浓浓睡意和几分不情愿的嘟囔声。
“呀！我要被程光睡了！”
“这都什么年代的烂梗了，闭上你的嘴，赶紧睡吧。”……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又过了片刻，房间再次恢复了属于深夜的安静。
王欣一个人蜷缩在我的床上，被褥上还残留着我身上的淡淡的皂香。在确认所有人都睡着之后，女孩才在黑暗中，将脸颊悄悄埋进我的枕头里，红着脸，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用我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我们就这样，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度过了这惊心动魄又无比漫长的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