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醒与烙印

作者:琅公 更新时间:2025/12/10 12:17:26 字数:2520

消毒水的味道固执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洁净与冰冷。杨饴棠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单调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还有手背上正在滴注的透明液体。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她偏过头,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以及站在床尾,脸上带着关切和些许后怕的助理程璐。

“我……”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涩发紧,“这是……医院?”

“是的,杨总监。”程璐连忙上前一步,“您在考古现场晕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是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医生说要好好休息。”

低血糖?过度疲劳?

杨饴棠闭上眼,墓室阴冷的空气、斑驳的壁画、那诡异的温热感、以及随后吞噬一切的黑暗……记忆碎片汹涌而至,但最清晰的,却是那个“梦”。

那不是梦。那种身临其境的压迫感,丝绸冰凉的触感,铜镜中陌生的绝美容颜,还有那行不受控制滑落的清泪……一切都真实得令人心悸。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件嫁衣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尾羽是如何蜿蜒,牡丹花蕊的细节是如何繁复,还有发髻上那支步摇隐约的形状。

“杨女士,您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医生翻看着病历夹,“身体发出警告信号了,必须得重视。打完这瓶葡萄糖,再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但近期一定要保证充足睡眠,减少工作量。”

杨饴棠含糊地应了一声,心神依旧漂浮在那个遥远的时空。她是杨饴棠,可那个穿着嫁衣,惶惑无助的少女杨玥,她的感受,为何如此清晰地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

程璐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送她回家。一路上,杨饴棠都异常沉默,只是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没有焦点。

回到空旷的公寓,那种不真实感愈发强烈。她坐在书桌前,手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动。鬼使神差地,她抽出一张A4打印纸,又从笔筒里拿起一支最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没有思考,没有构图,她的手仿佛拥有了自己的记忆。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滑动,勾勒出繁复的曲线。那是嫁衣上凤凰振翅的轮廓,是缠绕的忍冬花纹,是鸳鸯戏水的生动姿态。接着,她又画下了记忆中侍女为她试戴的那套头面——掩鬓的细节,发钗的样式,还有那支步摇垂下的珠串弧度。

画完后,她看着纸上那略显潦草却细节惊人的图案,手指微微颤抖。这根本不是她凭想象能画出来的东西。那个“梦”,在她的脑海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第二天,尽管身体还有些虚弱,她还是强撑着去了公司。堆积的工作和迫近的竞标日期,不容许她长时间休息。

办公室里,一切如旧。冷掉的咖啡,散乱的文献,屏幕上依旧显得空洞的《梦回长安》方案。

她打开策划案文档,看着那些拼凑的概念,只觉得无比苍白。什么“万国来朝”,什么“诗歌盛世”,都是隔靴搔痒。她需要的,是能让人一瞬间“回去”的钥匙。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画的那张嫁衣纹样草图上。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放上键盘。她没有推翻原有结构,而是在“沉浸式体验”板块里,新增了一个环节。她将其命名为——“寿王妃初妆”。

她开始敲击键盘,文字仿佛有了生命。她描述着那内衫丝绸的冰凉触感,描述着外袍披上时沉甸甸的重量感,描述着铜镜中那张年轻脸庞上的茫然与对未来的隐约不安。她甚至详细写下了发髻梳理的步骤,头饰佩戴时冰凉的金属感,压在发间的细微感受。她没有写荣耀,没有写风光,而是着重刻画了一个少女,在命运重大转折关头的,那种细微、真实、充满人情味的悸动与惶惑。

她将自己梦中感受到的一切,那无法言说的窒息感,都化作了策划案中极具穿透力的文字和画面构想。

正当她沉浸在这种奇特的“创作”状态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她的顶头上司,策划部的总经理张总。他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常带着商人精明的笑容。

“饴棠,听说你昨天累倒了?怎么样,身体没事了吧?”张总走到她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桌上那张画着纹样的A4纸,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没事了,张总,就是有点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杨饴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那就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张总点点头,视线又落回她的电脑屏幕,“竞标会没几天了,方案进展如何?我看你好像……有新的想法?”

他注意到了屏幕上新增的“寿王妃初妆”部分。

杨饴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该怎么解释这灵感的来源?

“嗯,补充了一个沉浸式体验的细节。”她斟酌着词句。

张总俯身,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的描述,脸上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个角度……很特别啊。没有宏大叙事,反而从这么私人的、情感化的切入点入手……‘嫁衣的重量’,‘镜中的惶惑’……啧,这感觉,很真实,很有画面感。”

他直起身,看向杨饴棠,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探究:“饴棠,休息一天,这灵感反而爆棚了?这个点子很有灵气,非常独特!跟外面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你从哪儿得到的启发?是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史料?”

杨饴棠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指尖有些发凉。她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还残留着铜镜前的迷惘。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飘忽:

“……一个梦。”

张总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一个梦!管它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看来你这病生得值!就按这个感觉深化下去,把这个环节做扎实,做出彩!我有预感,这可能会成为我们方案的杀手锏!”

张总又鼓励了几句,满面春风地离开了办公室。

杨饴棠独自坐在那里,手心微微出汗。她看着屏幕上那些源自“梦境”的文字,心情复杂难言。

几天后,修改后的方案初稿,在内部核心团队进行小范围评审。

当投影仪将“寿王妃初妆”的详细构想和极具感染力的文字描述,投射在幕布上时,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程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这感觉太对了!好像真的能感受到那个女孩子当时的心情……”

另一位资深策划也忍不住点头:“确实惊艳。细节丰满得不像虚构,尤其是对服饰和心态的刻画,有一种……嗯,一种罕见的‘真实性’,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近了。”

“有血有肉,这才是活的历史啊!”

“杨总监,您是怎么想到这个点的?太绝了!”

赞誉之声,第一次如此集中地涌向这个新加入的环节。之前方案里那些看似华丽的概念,在这个充满人情味和细腻感知的“初妆”体验面前,竟然显得有些空洞和浮夸。

杨饴棠坐在主位上,听着周围的议论,脸上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心中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那个清晰得可怕的“梦”,那个她一度试图摒弃的诡异经历,竟然成了打破僵局、点燃灵感的钥匙。

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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