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新鲜血液，集团人力资源部照例，在多功能厅举办了新员工欢迎会。长长的自助餐台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水果和饮料，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食物香气以及一种属于新开始的、略带紧张的热闹氛围。
杨饴棠作为策划部总监，自然需要出席。她端着一杯橙汁，站在略显嘈杂的人群边缘，脸上挂着得体的、略显公式化的微笑，与几位相熟的其他部门负责人偶尔交谈几句。经历了前几日的晕倒和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她其实并未完全恢复，精神有些倦怠，心思也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对眼前的热闹有些提不起劲。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群聚在一起、大多穿着崭新西装，脸上带着初入职场，既兴奋又拘谨表情的年轻人。就在这一片规整的深色西装丛中，一点突兀的白色抓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独自一人靠在巨大的落地窗边。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聚堆寒暄，也没有刻意去接近哪位领导。只是简单地穿着一件质地看起来不错的白色棉质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解开，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下身是一条合身的卡其色长裤，整个人清爽得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他侧对着人群，目光投向窗外。楼下是城市永不疲倦的车流，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他看得有些出神，右手手指间，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正灵活地绕着拇指旋转，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弧线，动作娴熟而漫不经心。
部门经理王磊是个善于活跃气氛的中年人，他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来来来，新同事们，别害羞，都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一下！就从……嗯，那边那位穿白衬衫的小伙子开始吧！”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杨饴棠的，都聚焦到了窗边的那个身影上。
他似乎这才被拉回现实，转笔的动作戛然而止，笔“啪”一声轻巧地被他握在掌心。他缓缓转过身，面对众人，脸上没有什么紧张的表情，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懒散的笑意。他的眼睛很亮，瞳仁是清浅的褐色，眼神清澈，却又像蒙着一层薄雾，透着一股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我叫李慕白。”他开口，声音不算洪亮，但字句清晰，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清朗，语调却很平，“来学习的。”
说完这简短的七个字，他便闭上了嘴，没有再补充任何关于毕业院校、专业特长或者对未来期许的场面话。只是那样站着，嘴角那抹浅淡的微笑未变，坦然接受着众人或好奇或讶异的目光。
场面有瞬间的冷场。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自我介绍如此“简洁”，连忙打圆场：“哈哈，好，李慕白，名字很有诗意嘛！欢迎欢迎！下一位……”
人群的注意力开始转移。
站在杨饴棠身旁的市场部副总监，一个消息灵通的中年女人，凑近杨饴棠，用手半掩着嘴，压低声音说：“看见没？就那个李慕白，听说简历很漂亮，在国外拿过设计大奖，是总部特批招进来的。才华是有的，就是这性子……啧，好像挺傲的，不太合群。”
杨饴棠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李慕白身上。他并没有因为自我介绍环节的尴尬，而流露出任何不适，只是又微微侧过身，恢复了之前望向窗外的姿态，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支笔重新在他指间转动起来，像一只不安分的、试图挣脱束缚的黑色蝴蝶。
“嗯……”杨饴棠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同事的八卦。她的心神，却被这个叫李慕白的年轻人身上，那种奇特的气质微微触动了一下。不是因为他可能的才华，也不是因为那所谓的“傲气”，而是那种……游离在外的感觉。和她此刻，虽然身处人群，灵魂却仿佛有一部分遗落在，那个唐代闺房的感觉，隐隐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
欢迎会还在继续，新人们轮流上前介绍自己，声音或紧张或激昂。杨饴棠却有些意兴阑珊，她打算再待几分钟就找个借口离开。
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去拿手包的时候，窗边的李慕白，不知为何，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了喧闹的人群，不偏不倚，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不再是被动接受审视的目光，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主动的探究。他的眼神锐利了些许，仿佛穿透了她脸上那层职业化的平静，看到了其下隐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疲惫与恍惚。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预想中的局促或闪躲，李慕白看着她，眼神里的探究意味并未散去，但他脸上那抹懒散的笑意，似乎真切了一分。他对着她，幅度极小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颔首示意。
那不是下级对上级的恭敬问候，更像是一种……平等的、带着某种了然意味的致意。
杨饴棠握着玻璃杯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