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变得粘稠而滚烫,像一锅即将煮沸的糖浆,裹挟着杨饴棠的意识,沉入一片蒸腾之中。
是华清宫。温泉特有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汉白玉池壁光滑如镜,温热的泉水如同融化的碧玉,荡漾着诱人的光泽。池边金兽吞吐着袅袅香烟,与蒸腾的水汽交织,模糊了殿宇华丽的轮廓。
杨玉环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漂浮在水面,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剔透,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水珠沿着她光滑的肩颈、圆润的臂膀缓缓滚落,溅起细微的涟漪。宫人们垂首侍立在纱幔之外,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是极致的荣宠,帝王专享的温泉,如今只为她一人开放。李隆基或许就在不远处的殿阁内,满意地欣赏着这幅美人沐浴图。
然而,杨饴棠共享着这具身体的感官,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惬意与放松。那包裹着身体的温热泉水,不像抚慰,更像是一种粘稠的、无处可逃的禁锢。水汽太重了,压得她(们)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李隆基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 “爱妃,这泉水可还称心?朕已命人用最新鲜的花瓣和香药浸过了……”
声音被水汽扭曲,带着一种不真切的嗡鸣。
就在这时,一些杂乱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穿透了氤氲的水汽,钻进耳膜——
(模糊的、尖利的朝臣声音甲,带着愤慨) “……杨国忠窃弄威福,贵妃专宠内宫,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另一个阴沉的声音乙)“陛下为她,耗费国资,兴建宫室,纵情声色……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
(年**士激昂的声音丙)“红颜祸水!安禄山那胡儿狼子野心,陛下却因贵妃……”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像是从宫墙外飘来,又像是直接从心底深处滋生出的恐惧幻听。
眼前的水汽似乎扭曲了一下,骤然闪过武惠妃临死前那张苍白、扭曲、写满了不甘与怨毒的脸!那双曾经美丽、后来只剩下冰冷算计的眼睛,此刻正空洞地、死死地“盯”着水中的她!
紧接着,画面猛地切换。是长安城外,古道边,那个青衫落拓的背影,决绝地、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向远方,消失在尘土与暮色之中。只留下“珍重”二字,化作灰烬的触感,依旧灼烫着手指尖。
温泉的暖意,此刻变得如同熔岩般滚烫。恩宠与危机,奢华与倾覆,极致的美丽与深不见底的恶意,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
内心独白(杨玉环/杨饴棠): “这热度……是恩宠,也是熔炉……要把我生生熬化在这片温柔富贵乡里……”
心悸的感觉猛地袭来,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骤然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和窒息感。温热的泉水仿佛瞬间变成了冰冷的深渊,要将她拖拽下去。
“哗啦”一声水响!
杨玉环猛地从温泉中站起身,带起大片水花。她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温热水珠从她湿透的躯体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泉水,还是惊出的冷汗。
几乎在同一瞬间——
现代公寓里,杨饴棠也如同触电般从床上弹坐起来!
黑暗中,她同样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脊背上,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华清池那令人窒息的水汽,朝臣非议的幻听,武惠妃怨毒的眼神,李白决绝的背影……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真实的烙印,残留在她的感官和记忆里,让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