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莉丝的一天:(下半)
剧场的光暗下来,原本略有些吵闹的大厅安静下来,只剩零碎的窃窃私语。
我和理并排坐着,中间却隔着一个碍事的扶手,以及一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用香槟酒杯乘着的冰可乐。
丝绒幕布缓缓拉开,台上的演员带着各式各样的假面,在聚光灯的照耀下,用优雅的舞姿和甜美的歌喉,诉说着爱与错过,告白与沉默。
那些热烈或哀伤的台词,一句又一句,有如一只无形的手,轻柔,而又不断地撩拨着少女悸动不已的心弦。
我坐得笔直,假装全神贯注,余光却成了他最忠实的观众。
流转的灯光在他侧脸刻出明暗交错的界线,长而密的睫毛垂着,阴影在眼下微微颤动,连下颌线的弧度都透着不自知的温柔。
当女主角哽咽着说出那句“我一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望着你”时,我呼吸一滞,仿佛自己的秘密被当众宣读。
我慌忙端起杯子,想要用冰凉的香槟冷却脸颊上可疑的热度。
冰凉的气泡在舌尖炸开,整个口腔都变得甜丝丝的,但味道和之前喝过的香槟都不太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定睛一看。
这是可乐。也就是说……
间接接吻这四个字在我脑海里疯狂跳动,我僵在原地,连手指都没法动一下,手心的温度几乎要把冰可乐捂热。
似乎是隐约感觉到了我的异样,理把目光从舞台上移开,落在我紧攥的杯子上。
“莉丝,你拿错杯子了,这个才是你的。”理说着便自然地伸过手臂,越过我的肩膀,拿起另一边的香槟杯递到我手里。
随后,从我僵硬的手指间接过可乐,喝了一口。
现在,间接接吻这个四个字已经在脑中彻底炸开,我开始陷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到哪里去的究极逃避现实状态。
我嘴巴张了又张,最后一个字却也没说出来。
算了,还是接着看戏吧,我在心里默默捂脸。
舞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演员们在拥抱,在哭泣,在错过,又在多年后的雨中重逢。
即使已经看过无数次,每一处冲突依旧让我心惊肉跳,每一个温存瞬间都让我指尖发麻。
我知道下一秒谁会推门而入,哪句对白之后音乐将会响起,可当聚光灯真的打在演员那因别离而跪倒在地的身影上时,我的呼吸还是会跟着那熟悉的痛楚一起停滞。
我忍不住偷瞄了理一眼,他看的很认真——或者说,过于认真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不过也是,他大概是第一次看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爱情歌剧,目不转睛也是应该的。
当男主角终于笨拙地告白时,我感觉到他似乎轻轻动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
那一刻,我的心漏跳一拍,手也不自觉地悄悄向他挪动了半分,幻想着下一秒,他就会顺势牵起我的手,也给我来一场同样笨拙却浪漫的告白。
掌声雷动,灯光大亮。幻境褪去,演员们摘下假面,手牵着手,热情的向观众鞠躬行礼。
我连忙收起脸上的不舍,拉起理的手臂,向场外走去。
散场的人流将我们裹挟,在拥挤的过道里,他的手臂护在我身后。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体温,像极了剧中主角们终成眷属时的拥抱。
“理,你觉得怎么样。”我拽住他的胳膊,仰头盯着他的眼睛,满心期待着他的评价。
“还行,音乐挺好听的,舞蹈也很动人。”理思索了片刻,补充道:“可惜台词听不懂,剧情只能靠猜。”
台词听不懂?何意味?
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那名为“通过带理去看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爱情歌剧从而让他萌生恋爱渴望”的计划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这部歌剧的台词和唱段全是通用语,而绝大多数平民根本没机会接受通用语教育。
也就是说,理在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情况下,认认真真地,毫无怨言地,陪我看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歌剧。
“看演员的动作,我猜剧情应该和理子的言情小说差不多吧。”理挠了挠头,冲着我笑道。
我盯着他的笑脸,计划落空的失落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烈,反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从我的嘴角满溢出来。
“傻瓜。”
第三次交锋,阿比莉丝败北。
“莉丝姐,欢迎回来!”
门刚推开一条缝,奈斯清脆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蹦蹦跳跳地冲过来一头扑进我怀里,用软乎乎的脸颊蹭着我的衣角。
“怎么样怎么样?” 茜斯双手抱在胸前,斜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指尖还饶有兴致地敲着墙面, “你那‘通过带理去看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爱情歌剧从而让他萌生恋爱渴望’的计划,成功了没?”
我把头别到一边,假装整理被奈斯蹭乱的裙摆,闷着声不搭话,心里却忍不住回放着今天那些心动瞬间。
“啧,不用回答我也看出来了。” 茜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走过来戳了戳我发烫的脸颊,“你这自我攻略的速度,可比攻略理的速度快多了。出门前还只是脸红,回来都快溢出来爱意了。”
“姐,”
“怎么了?” 茜斯保持着那副促狭的模样,挑眉冲我挤了挤眼,暧昧的语气里满是调侃,“难不成是知道自己段位太低,打算放弃,把理让给姐姐我了?”
我把怀里的奈斯轻轻推开,攥紧了衣角,抬头直视着茜斯的眼睛:
“不是,我是想请你教教我,” 我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让他把那几个字,亲口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