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泪光、绝对领域与必杀技
教学楼，天台。
名为战斗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夕阳的余晖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将原本湛蓝的天空浸染成了凄艳的橘红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刚才发生的荒诞剧。
随着那令天地变色的粉红光芒散去，一直支撑着我悬浮在空中的力量也随之抽离。重力重新捕获了我的躯体，将我无情地拽向地面。
“唔……！”
双膝重重地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剧痛。
骨骼在体内发出“噼啪”作响的挤压声，像是老旧的齿轮在强制啮合。原本纤细缩窄的骨架正在强行拉伸、变宽，柔软如棉花糖般的肌肉纤维迅速硬化，那种肌肤上水嫩得过分的触感也在以秒为单位急速消退。
身上的洛丽塔洋装化作无数粉色的光点消散在风中，取而代之的是那套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背上的男式校服。
“哈……哈……哈……”
我双手死死撑着布满灰尘的地面，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肺部像是一个破风箱，贪婪地置换着空气。
结束了。
终于……变回来了。
我是洞木光。十七岁。男高中生。
这才是现实。刚才那个在天上飞来飞去、穿着蕾丝花边的生物，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
不对劲。
即使身体已经变回了原本的男性构造，但那股极致的羞耻感却并没有随着变身的解除而消散。相反，它像是某种高放射性的剧毒物质，不仅仅残留在记忆里，更是深深地刻进了我的神经末梢。
大脑似乎还没能跟上身体的变化。
大腿内侧依然残留着被白丝袜紧紧包裹、相互摩擦的幻觉，那种细腻、紧致而又滑腻的触感挥之不去，仿佛还有一层不存在的布料在束缚着我的血肉。
胸口依然能感觉到蕾丝紧身衣勒紧肋骨的压迫感，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能感受到那根本不存在的“起伏”。
最要命的是身体的记忆。
刚才为了防止在空中走光，我拼命并拢双腿、膝盖内扣的羞耻姿势，此刻竟然变成了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我夹紧双腿，整个人像只受惊的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脸颊上的热度不仅没有随着凉风退去，反而因为回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如同火上浇油般更加滚烫。
我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闪耀·纯情·绝对领域大粉碎』？
而且还是当着全世界直播……当着全校同学……当着……
良志的面。
“光……”
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颤抖，一丝不确定，还有一丝让我想要立刻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期待。
我浑身猛地一僵，心脏漏跳了一拍。
脖子像是生锈了百年的机械轴承，卡顿着、发出无声的悲鸣，一寸、一寸地慢慢抬起。
藤原良志，正站在我的面前。
逆着夕阳绚烂的光晕，他高大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显得格外伟岸。那一头短发在金红色的光辉中熠熠生辉，而那张平日里大大咧咧、总是挂着傻笑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我不愿面对的情绪……
震撼、激动、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让我想要立刻咬舌自尽的……神圣的崇拜。
“哟、哟……良志……”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面部肌肉僵硬得仿佛刚刚注射了过期的肉毒杆菌。我拼命想要挤出一个属于“硬汉”的、潇洒的笑容，哪怕是苦笑也好，但最终定格在脸上的，恐怕是一个比哭还要难看扭曲的表情。
“那个……刚才那是……特技？幻觉？或者是全息投影……”
“太厉害了！光！”
良志完全无视了我苍白无力的辩解。
他猛地蹲下身，双手重重地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唔……！”
那双手掌宽厚而温热，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直接传导到我的皮肤上。
若是平时，这会是让我感到安心的、兄弟间的温度。
但此刻，这份温度却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剥光了外壳的寄居蟹。这具刚刚还是少女的身体，对异性的触碰产生了一种极其过敏的、如同电流窜过脊椎般的战栗反应。
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但他抓得更紧了。
良志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瞳孔中倒映着我不堪的模样。他用一种近乎咏叹调般的语气，激动地说道：
“虽然早就知道你这家伙深藏不露，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强！刚才那一击……那朵黑色的彼岸花被切开的瞬间，简直就像是划破黑夜的流星一样耀眼！”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那个总是像个热血傻瓜一样、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的良志，脸颊竟然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的视线微微游移，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极其珍贵的画面，然后又坚定地看回来，眼神清澈得让我无地自容：
“而且……那个样子的光……真的，超级无敌的可爱！”
咔嚓。
我听到了自己脑海中，那名为“男性自尊”的东西，彻底崩断的声音。
“可、可爱……？”
我颤抖着重复着这个诅咒般的词汇，声音细若蚊蝇，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漏出来的嘶鸣。
“是啊！怎么说呢……”
良志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又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竖起大拇指，露出了两排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洁白牙齿：
“那种神圣的、凛然的，却又带着一丝楚楚可怜、让人想要保护的感觉！特别是最后那一招……”
住口。求求你住口。
“虽然台词有点怪怪的，风太大我没听太清……什么圣域之类的。”
良志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充满了对“英雄”的敬意：
“但是！那份‘想要守护这座城市、守护大家的日常’的气魄，我确确实实收到了！那拼上性命的一击，真的很帅气哦！光！”
守护什么？
我守护的是我裙底的胖次啊！你这个白痴！！
不要用“帅气”这种词来形容那种为了遮羞而爆发的变态发言啊！！
还有不要把你自我感动的热血滤镜套在我身上啊！
我在内心疯狂地咆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下意识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大声反驳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
却浑身发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羞耻心早已将我的力气抽干，只剩下绝望的躯壳。
夕阳下，看着良志那张毫无阴霾、阳光灿烂的笑脸，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根本不懂。
他以为他在夸奖一位拯救世界的英雄。
但他实际上是在拿着凿子，给我的“社会性死亡”墓碑上刻字，还贴心地镀了一层金。
一滴泪水，终究是不争气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划过滚烫如火的脸颊。
“呜……良志，你这个……大笨蛋……”
“让我死吧……求求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诶？光？你怎么哭了？”
良志慌乱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浓浓的关切和不知所措。
由于担心，他的脸凑得更近了。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到了我敏感的脖颈上，那股属于青春期男生的炽热气息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哪里受伤了吗？还是变身的副作用？身体还在痛吗？”
“唔咿……！”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原本绝对不可能从我喉咙里发出的甜腻悲鸣。
身体像是触电般剧烈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向后缩去。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别靠过来了。
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身体……身体的感觉变得好奇怪。
在这漫长的、如同噩梦般的黄昏中，天台的风依然喧嚣。
而我，洞木光，只想化作一粒尘埃，彻底消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