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最终漫到了客厅中央，在木地板上堆起一座颤巍巍的白色小山。你拿着拖把站在“山脚”下，看着那个罪魁祸首——他正蹲在泡沫边，用一根从厨房翻出来的吸管吹泡泡，吹出的泡泡在晨光里飘飘悠悠，有几个粘在了他的睫毛上。
“这是浴球说明书上说的‘适量泡沫’？”你抖了抖手里已经完全浸湿的拖把。
他抬头，被泡沫粘成一缕缕的刘海下眼睛眨巴着：“双人份浴球嘛。而且——”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购物软件页面，“这个‘浪漫满屋超持久泡泡浴球’的评论区，都说要配合这个‘梦幻泡泡发生器’使用效果才完整。”
你凑近一看，商品配图赫然是你家浴缸那张泡沫涌出图——拍摄时间显示十五分钟前，点赞数已经破百。
“你什么时候……”
“清理泡沫很无聊嘛。”他站起身，赤脚踩进泡沫堆里，发出“噗叽噗叽”的声响，“而且哥哥你看，像不像走在云上？”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滑——
你下意识伸手去接。泡沫四溅中，你们俩一起摔进了那堆白色蓬松物里。浴球残留的香气——波子汽水混着某种柑橘调——轰然炸开。你的脸颊陷在冰凉绵密的泡沫里，右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他整个人趴在你身上，那件你的绝版T恤领口滑到肩头，露出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时间静止了三秒。
“哥哥。”他撑起身子，泡沫从他发梢滴落，落在你鼻尖，“心跳又变快了哦。”
你猛地推开他坐起来，泡沫糊了满脸。“这是摔倒的正常生理反应！”你抹了把脸，指尖却沾到一抹亮晶晶的东西——是他耳钉反射的光。
他笑了，没有反驳，只是盘腿坐在泡沫堆里，开始用泡沫捏造型。先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然后是一颗心，最后捏出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手机在泡沫堆里震动起来。你艰难地扒拉出来，屏幕已经被泡沫糊得看不清。用袖子擦了擦，业主群的消息正以爆炸速度刷新：
【702】：“@302 泡沫从门缝流到楼道了！！！”
【501】：“附议，楼梯间开始有泡泡飘下来”
【物业小王】：“已到七楼，正在追踪泡沫源头……等等，这些泡泡为什么是蓝色的？”
【兔子棉花糖】：“是限定款海洋之星泡泡浴球哦~需要链接吗^^”
【402】：“所以302和503真的合并了？@物业小王 流程怎么走？”
【302】（你）：“没有合并！！！只是泡沫泄漏事故！！！”
你抬头，发现他已经捏好了一排泡沫小动物，正举着手机给它们拍照。“哥哥，”他调出前置摄像头，突然凑过来，“纪念一下我们的第一次共同清理现场？”
“谁要纪念这个啊！”你侧身躲开，却被他揽住肩膀。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你的表情定格在“惊恐混合着生无可恋”，而他笑得像刚偷到蜂蜜的小熊。
照片自动同步到云端相册——你三天前刚对他开放的共享权限。
“删掉！”你扑过去抢手机，在泡沫堆里滚作一团。争夺中不知谁碰到了音量键，手机外放突然爆发出激昂的《转生勇者》战斗BGM。泡沫在音浪中震颤，有几个特别大的泡泡飘向天花板，“啪”地炸开，落下细碎的水珠。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沉稳的三下。
你们同时僵住。你从他身上爬起来，他迅速把手机塞进裤兜。透过猫眼，你看到物业小王严肃的脸，旁边站着眉头紧皱的702大叔，以及——举着手机正在直播的601网红主播“吃遍幸福小区”。
“完蛋了。”你喃喃道。
“没关系。”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你身后，伸手帮你理了理翘起的头发，“就说我们在做社区科学实验。”
“什么实验需要用到三公斤泡泡浴球啊！”
门开了。
小王手里的泡沫检测仪（这东西什么时候买的？）发出“滴滴”的警报声。702大叔指着漫到楼道的蓝色泡沫：“这已经构成公共卫生安全隐患了！”而601主播的镜头正直直对着你们俩——你泡沫糊脸的狼狈相，和他湿发凌乱却笑容灿烂的对比画面。
“各位家人们看！”主播兴奋地压低声音，“这就是我们小区著名的302.5室情侣！今早的泡沫事件已经有了新进展——”
“不是情侣！”你和小王同时出声。
主播的镜头转向小王。小王咳嗽一声，翻开手里的记录板：“根据《幸福小区住户管理条例》第七章第三十二条，制造过量泡沫影响公共区域，需缴纳清洁费并提交书面检讨。”
“我来写检讨。”他举手，像课堂上抢答的好学生，“清洁费也可以我来付。”
“问题不在这里！”702大叔插话，“你们家水表，从今早六点到现在转了整整五十个字！五十个！这够普通家庭用一周了！”
你眼前一黑。水费账单的幻影在泡沫上飘荡。
“其实，”他忽然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这是节水型泡泡发生器的测试数据。”展开的纸上居然是手绘的曲线图和密密麻麻的注释，“虽然瞬时用水量增加，但泡泡的清洁效果可以减少后续淋浴时间，长期来看总用水量会下降23.7%……”
所有人都愣住了。702大叔眯眼看了会儿图纸，居然真的接过去研究起来。小王凑过去小声问：“这数据可靠吗？”
“当然。”他微笑，“我大学读的是环境工程。”
这是你第一次听到关于他背景的信息。环境工程？那个在超市怯生生让你拿棉花糖的少年？那个耳钉闪亮笑容甜腻的邻居？
主播的直播间评论疯狂滚动：
【用户“橘总今天翻牌了吗”】：学霸美人我草
【用户“麻辣小渚是我神”】：这设定我熟！下一章该揭露身世秘密了！
【用户“402在吃瓜”】：所以真的在搞科研？
“即便如此，”小王努力维持威严，“还是要交检讨。而且……”他看了眼你们身后还在缓缓涌出泡沫的浴室，“今天之内必须清理干净。”
“没问题~”他敬了个不标准的礼，泡沫从头发甩到小王脸上。
关上门后，你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环境工程？”
“辅修心理学。”他蹲下来，用指尖戳了戳你脸颊上没擦干净的泡沫，“不然怎么知道哥哥昨晚三点在阳台徘徊了十七分钟？”
你抓住他手腕：“你到底想干什么？”
泡沫在安静中破裂的细微声响填满了沉默。窗外传来麻雀的叫声，远处有快递车驶过的噪音。他低头看着你抓着他的手，睫毛垂下的阴影落在脸颊上。
“一开始，”他轻声说，“真的只是想请你帮忙拿棉花糖。”
“然后呢？”
“然后发现哥哥特别有趣。”他抬起眼，笑容里多了点你看不懂的东西，“会对着泡面包装上的牛肉图片叹气，会在阳台对着月亮背《转生勇者》的台词，会在深夜偷偷搜索‘被邻居盯上了怎么办’——”
“你黑了我搜索记录？！”
“是哥哥的WiFi信号太强了。”他无辜地眨眼，“而且你忘了关共享。”
你松开手，把脸埋进膝盖。泡沫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这一切都太超现实了：泡沫、水费、环境工程、还有这个谜一样的邻居。你忽然想起《病娇小0爱上我》里的某个情节——主角发现自己被跟踪时，跟踪者给出的理由也是“你很有趣”。
“我不是小说人物。”你闷声说。
“我知道呀。”他声音很近，“小说里的人物不会因为泡沫清理不完而耳朵发红。”
你抬起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拿来了两个大塑料桶和舀子。“来吧，”他把其中一个塞给你，“在泡沫硬化之前。”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你们像两个愚公，一勺一勺地把泡沫舀进桶里，再倒进浴缸下水道。这个过程枯燥得令人发指，但奇怪的是，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难熬。他偶尔会哼歌，偶尔会讲些不着边际的冷笑话，比如“为什么泡沫不会吵架？因为它们一碰就炸”。
中午十二点，客厅终于恢复原状，只是空气中残留的波子汽水味像无形的幽灵。你瘫在刚擦干净的地板上，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他盘腿坐在你旁边，从带来的便当袋里掏出两个饭团。
“午饭。”他递过来一个，“金枪鱼蛋黄酱口味。”
你接过，包装纸上画着笨拙的熊猫——和他耳钉同款。
“你很喜欢熊猫？”
“嗯。”他咬了口自己的饭团，“因为黑白色很适合躲在阴影里观察别人。”
你手一顿。
他笑了：“开玩笑的。只是觉得熊猫明明很强大，却选择吃竹子装可爱，很有趣。”
这解释并没有让你放松多少。
饭吃到一半，你的手机连续震动。微信弹出三条新消息：
第一条来自房东：“小一啊，听说你搞泡沫实验把整栋楼淹了？”
第二条来自老妈：“儿子，你王阿姨说在直播里看到你和一个小帅哥一起清理泡沫？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
第三条来自《转生勇子》同好会会长：“绝版T恤！！！你居然舍得让人穿着玩泡沫大战！！！绝交！！！”
你逐一回复解释，手指翻飞。他在旁边安静地吃着饭团，视线落在你屏幕上，却没有窥探的意思。
“哥哥人缘很好呢。”他忽然说。
“哪里好了！”你指着会长那条“绝交”的感叹号，“这件T恤是我排了六个小时队才买到的……”
“但你还是借给我穿了。”
“那是你擅自——”
“但你从始至终没有真的生气。”他转过头，眼睛在午后的光线里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泡沫涌到客厅没有，我擅自穿你衣服没有，甚至现在业主群还在讨论我们的关系——你都没有真的生气。”
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所以我觉得，”他低头捏着饭团包装纸，“也许哥哥并不讨厌这样。”
“这不代表——”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机又震了，这次是《病娇男娘爱上我》的更新推送。你解锁屏幕，第五章标题跳出来：
《当清理泡沫变成约会时，你就输了》
你啪地把手机倒扣在地板上。
他轻轻笑了声，没有追问。收拾好饭团包装纸后，他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设备，上面闪烁着蓝色LED灯。
“WiFi信号扩大器。”他展示给你看，“今早答应过的。”
“现在装？”
“泡沫清理完了，水费问题解决了，检讨书我晚上会写。”他站起身，向你伸出手，“接下来就该解决哥哥深夜在阳台徘徊时信号不稳的问题了。”
你盯着那只手看了三秒，握住了。
安装过程出乎意料地专业。他让你关掉路由器，拆开面板，检查线路，动作熟练得像干过一百次。你蹲在旁边递工具，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耳钉随着动作偶尔闪烁。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忍不住又问。
“503的住户，环境工程毕业生，目前自由职业。”他头也不抬，“喜欢波子汽水、熊猫和《转生勇者》——虽然最新一集的剧情崩了。”
“我也觉得！”你脱口而出，“那个魔王洗白得太突然了——”
“对吧！”他转过脸，眼睛亮起来，“明明第二季铺垫了那么久的黑暗背景，结果用‘其实他是被控制的’就带过了，这编剧——”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你们蹲在路由器旁热烈讨论起动画剧情。从人物塑造崩坏到作画失误，从声优表现到OST质量。你惊讶地发现他的观点几乎和你完全一致，连最冷门的细节都如数家珍。
“等等，”你突然意识到，“你怎么知道我在追这个？”
“阳台。”他平静地说，“你每周四更新日会在阳台外放片尾曲，声音不大，但503能听到。”
“……”
“而且你哭的那集，”他继续接线，“是第十三集主角和挚友决裂那里。那天晚上你放了三次那段台词。”
你感觉自己的秘密基地被整个搬到了阳光下暴晒。
“好了。”他拍拍手，重新装好路由器面板，“试试信号。”
你打开手机，WiFi满格，连平时死角位的厕所都信号强劲。测试网页加载速度时，你注意到网络名称后面多了个小小的后缀：“【302.5_熊猫特供版】”。
“这个命名……”
“临时名称。”他微笑，“等哥哥想到更好的可以改。”
窗外天色渐暗，橙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泡沫残留的香气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晚饭时间各家各户飘来的饭菜香。你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了。”
“哦……好。”
“检讨书我会发你确认。”
“嗯。”
“明天——”他走到门口，转身，“橘总要打疫苗，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
你知道这是借口。402明明在家。
但你说：“几点？”
“上午十点。”他眼睛弯起来，“顺便，宠物医院旁边有家很棒的拉面店。”
门关上了。你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看着地板上未干的水渍，墙角堆着的泡面箱，以及路由器上稳定闪烁的蓝灯。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消息：
“PS：浴缸我放了新的浴盐，是薄荷味——这次是单人份的。”
你走到浴室门口，浴缸边缘果然放着一个小纸包，上面贴着手绘标签：给哥哥的赔罪礼。旁边还摆着一只泡沫捏成的小熊猫，已经半干了，但形态依旧可爱。
你把小熊猫放在书架上，和《转生勇者》的蓝光碟并排。然后点开业主群，最新消息停留在下午：
【物业小王】：“泡沫事件处理完毕。302已提交改进方案，后续会试点节水型清洁产品。”
【702】：“所以真的是科研？”
【兔子棉花糖】：“是邻里互助共建绿色社区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