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带”星区像一片被宇宙遗忘的垃圾场。舷窗外，扭曲的飞船残骸、废弃的采矿站和小行星带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错综复杂的、利于藏匿，但也危机四伏的迷宫。远处，几艘明显经过非法改装的舰船，如同鲨鱼般在阴影中游弋，监视着这片法外之地的入口。
“黎明守望者号”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星域，引擎维持在最低功率，如同一个疲惫的伤者躲进阴暗的巷口。舰体上K-12战斗和星环枢纽，逃亡留下的伤痕尚未修复，显得格外刺目。
“扫描到多个武器锁定信号，非主动瞄准，是警告。”传感器操作员的声音紧绷。
“保持冷静，发出通用识别码，标注‘马克’的旧呼号。”小星下令，这是他手中为数不多的、可能管用的敲门砖。
马克生前在边境混迹时，曾与“锈蚀兄弟会”的老大，“铁砧”霍克，有过几次不算愉快，但彼此承认实力的交集。用他的呼号，是表示一种继承而来的、脆弱的“熟人”关系。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片刻，随后一个粗哑、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玩世不恭：“马克的呼号？那老小子不是早就嗝屁，变成联盟的官方英雄了吗？怎么，他的魂儿附在你们这艘漂亮的破船上了？”
“霍克首领，”小星接过通讯，语气不卑不亢，“马克牺牲了，为了阻止比海盗和联盟更糟糕的东西。我们继承了他的意志，也带来了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消息，关于那些正在逼近、打算把整个边境星区都‘清理’一遍的家伙。”
“‘清理’？”霍克嗤笑一声，“联盟的新把戏？”
“不，”小星的声音沉了下来，“是‘收割者’。它们刚拆了‘星环枢纽’，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任何拥有高端科技，或者仅仅是碍了它们眼的地方。包括‘锈带’。”
通讯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背景的金属摩擦和模糊的叫骂声。显然，“星环枢纽”的毁灭并非毫无风声。
“有趣的童话故事。”霍克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戏谑，多了些审视，“但老子凭什么信你？就凭你们这艘快要散架的船，和一个死人的名字？”
“就凭我们刚从它们的炮口下逃出来，就凭我们手里有它们的数据，”小星针锋相对，“也凭我们知道，下一个被它们盯上的，很可能就是拥有大量‘非标准’科技改造的‘锈蚀兄弟会’。联盟或许会跟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收割者’……它们只会碾过去。”
这时，莉莎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医疗官特有的冷静和事实支撑：“霍克首领，我是船医莉莎。我们有一名重伤员，需要紧急医疗支持和神经接口稳定液。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提供我们掌握的、关于‘收割者’能量武器频率和侦测盲区的部分数据。这对你们在遭遇时的生存概率，有显著提升。”
又是一阵沉默。利益，永远是边境最通用的语言。
过了一会儿，霍克才慢悠悠地说：“带你们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来‘废船坟场’核心区，老子的地盘。只准来一艘小艇，最多三个人。别耍花样，不然把你们都拆了当备用零件。”
通讯切断。
“太危险了！”詹金斯立刻反对，“这明显是个陷阱！他们可能想抢夺我们的数据，甚至把我们交给联盟换赏金！”
“我们没有选择。”小星看着医疗舱方向传来的、科尔依旧危重的生命指标，“科尔的状况等不起，我们的补给和维修也等不起。留在这里，要么被联盟找到，要么被‘收割者’追上。”
他看向莉莎：“你留下，继续尝试解读数据，照顾科尔。我和詹金斯，带两名陆战队员过去。”
“不，”莉莎坚定地摇头，“霍克点名了我，而且科尔的伤势复杂，需要我当面评估他们的医疗条件。我必须去。”她拿起一个装着部分“收割者”数据分析的隔离数据板，“这是我们的‘诚意’。”
小星凝视着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最终点了点头。
小型穿梭艇载着小星、莉莎和两名精锐陆战队员，飞向那片由无数巨大废弃舰船残骸拼接而成的、如同怪诞城堡般的“废船坟场”核心区。内部通道昏暗、杂乱，充满了机油、汗水和劣质合成食物的混合气味。各种奇装异服、身上布满改造痕迹和纹身的人，用或好奇、或警惕、或赤裸裸贪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在一個由旧货船舰桥改造的、堆满了武器和杂物的大厅里，他们见到了“铁砧”霍克。他是一个身材壮硕如熊的光头男人，左眼被一个不断闪烁着红光的机械义眼取代，裸露的右臂上安装着粗犷的液压动力爪。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用飞船座椅改装的“王座”上，脚下踩着一个联盟制式的头盔。
“所以，你们就是马克那家伙的继承者？”霍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莉莎手中的医疗箱和数据板上，“医生说有礼物？先验货。”
莉莎上前，将数据板放在中间一张布满油污的桌子上，激活了部分关于“收割者”能量武器频率波动的非核心数据。“这是首付。我们需要医疗支持，稳定的神经接口稳定液，以及……”她看了一眼小星，“……一个安全的港口，进行必要的维修和补给。”
霍克的机械义眼聚焦在数据板上，快速扫描着。他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神色。“这东西……有点意思。”他抬起头，盯着小星，“你们惹上的麻烦，看来比老子想的还大。”
“彼此彼此，”小星平静回应，“如果‘收割者’到来，你们觉得能独善其身？”
霍克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金属牙齿：“小子，别吓唬我。边境有边境的规矩。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的‘诚意’我收到了。医生可以去老子的医疗舱，用最好的稳定液。你们的船也可以停在老子的地盘维修，用你们自己的零件，老子的人可以提供‘保护’，当然，要收点‘保护费’。”
“什么价码？”小星问。
“很简单，”霍克的身体前倾，动力爪在桌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加入老子的‘生存同盟’。不是当手下，是合伙。你们提供关于‘收割者’和那些外星玩意儿的情报和技术支持，老子提供人、地盘和让你们不被联盟立刻抓到的屏障。情报共享，风险共担。”
这是一个危险的提议。意味着他们将与海盗势力深度绑定，这将彻底断绝他们与联盟缓和的任何可能。
莉莎已经跟着一名海盗成员快步走向医疗舱，时间不等人。
小星看着霍克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看到了其中的精明、贪婪，但也有一丝在面对未知强大威胁时，寻求自保的务实。
“情报共享可以，”小星最终开口，“但指挥权独立。在对抗‘收割者’和相关威胁时，我们协同行动，但我的船，只听我的。”
霍克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金属大厅里回荡：“有种！像马克那混蛋！行！老子就喜欢跟有种的人做生意！”他伸出那只巨大的、覆盖着金属甲壳的右手，“成交？”
小星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绝非善类的海盗，缓缓伸出手，与那只金属巨掌握在了一起。
“成交。”
同盟达成，脆弱，布满猜疑，建立在赤裸裸的利益和迫在眉睫的威胁之上。但在这黑暗的宇宙中，这或许是“黎明守望者号”唯一能抓住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救命稻草。而远处，“收割者”的阴影，正无声地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