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船坟场”深处，“黎明守望者号”静静停泊在一个由巨型货船残骸改造的、相对隐蔽的船坞内。工程师们穿着简陋的宇航服，在海盗“技师”们半是协助半是监视的目光下，利用船上携带的备用零件，争分夺秒地修复着舰体最严重的损伤。空气中弥漫着焊接的焦糊味和紧张的沉默。
舰桥主屏幕上，分割出数个画面：外部传感器传回的、在小行星带边缘若隐若现的“锈蚀兄弟会”巡逻艇；医疗舱内，莉莎正在给昏迷的科尔注射霍克提供的、来源不明但效果显著的神经稳定液；以及战术地图上，代表艾德里安残部与“收割者”潜在搜索路径的预测模型。
“‘保护’得像在笼子里。”詹金斯低声抱怨，他刚刚完成一轮对兄弟会内部通讯的被动监听，“他们至少有三次试图用低功率扫描窥探我们的核心数据库，都被防火墙挡住了。”
“意料之中。”小星盯着屏幕，语气平静，“霍克需要我们的情报，但也觊觎我们的科技。维持这个脆弱的平衡，直到我们恢复行动能力。”他手指敲了敲控制台，“莉莎，科尔情况怎么样？”
莉莎的声音从医疗频道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清晰的振奋：“霍克给的稳定液起效了！科尔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脑干反射有微弱增强！虽然还没恢复意识，但至少……不再是自由落体状态了。”她顿了顿，“另外，我尝试用凯拉的芯片接入他们的本地网络，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
“霍克的人，在秘密改装一些老旧的无人机和导弹，其目标引导模块的参数设置……非常针对性地指向某种高护盾、低机动性的目标。而且，他们的一些深层加密通讯片段里，反复提到一个词——‘断角’。”
“断角？”
“我调取了边境星区的传说和零散记录，‘断角’似乎是指一种古老的、体型巨大、甲壳坚硬的太空生物，它们在远古时期被观测者驯化，用于……清理小行星带。”莉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霍克可能知道‘收割者’的一些特征，甚至可能在很早以前就和它们有过……不愉快的接触。他准备的这些，不是临时起意。”
小星眼神一凝。霍克这个老狐狸，他掌握的信息远比表现出来的多。这个所谓的“生存同盟”，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各怀鬼胎。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相对平静的氛围！
“高能反应！超大规模跃迁信号！就在星区外围！”传感器操作员的声音变了调，“信号特征匹配……是‘收割者’！它们找到我们了！”
主屏幕上，原本显示着杂乱小行星带的区域，空间像一块被无形巨手揉皱的黑布，剧烈扭曲起来。下一秒，那艘如同黑色山峦、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收割者”母舰，如同噩梦重现，缓缓从跃迁通道中“挤”了出来。它甚至比在星环枢纽时显得更加庞大，更加具有压迫感。
“所有单位，战斗准备！能量护盾最大化！通知霍克！”小星瞬间进入状态，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几乎在“收割者”母舰完成跃迁的同一时间，“锈蚀兄弟会”的通讯频道里炸开了锅，各种口音的咒骂和咆哮混作一团。霍克粗哑的声音强行切入公共频道，带着被冒犯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妈的！真来了！所有能动弹的船！按‘断角’预案三！散开！别他妈挤在一起当靶子！”
只见原本在小行星带中游弋的、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海盗船，如同被惊扰的蜂群，瞬间动了起来。它们没有结成标准的战斗阵型，而是利用对小行星带地形的熟悉，化整为零，如同狡猾的泥鳅，迅速躲入巨大的岩石阴影和废弃船骸之后。
“收割者”母舰没有任何警告，舰体表面数个突起物无声地打开，射出数十道惨白色的能量光束。这些光束并非直射，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灵活拐弯，精准地射向那些暴露在外的、反应稍慢的海盗船。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被击中的海盗船，其装甲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瓦解，连内部的结构也在瞬间崩解成最基本的粒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太空中，连残骸都没有留下。
纯粹的、高效的“抹除”。
“它们的攻击……是分解性的！”莉莎在医疗舱看着外部传回的影像，感到一阵寒意，“护盾效果有限！”
“霍克首领！它们的火力太猛！我们需要协同……”小星试图与霍克建立战术链接。
“协同个屁！”霍克在频道里怒吼，背景是巨大的爆炸声（可能是他附近的某艘船被击毁），“老子的人知道怎么保命！你们自求多福！别忘了我们的交易！”说完便切断了直接通讯，显然，在生存面前，脆弱的同盟协议不堪一击。
“黎明守望者号”依靠提前预警和灵活的机动，险险地避开了两道擦身而过的分解光束，护盾能量在光束边缘效应下剧烈波动。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和海盗都会被逐个击破！”詹金斯看着战术屏幕上快速减少的海盗信号，焦急道。
小星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星图，扫过那些混乱但熟悉地形的海盗船，扫过“收割者”那庞大而似乎无懈可击的母舰。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导航官，计算一条航线，利用L-34区那些高密度金属小行星作为掩护，迂回到‘收割者’母舰的侧后方！詹金斯，将我们的护盾频率调制数据，特别是对分解光束的偏转参数，用加密脉冲发送给所有还能接收到的海盗船！不强制他们执行，只是‘建议’！”
“明白！”
“莉莎！”小星接通医疗舱，“凯拉的数据库里，有没有关于‘收割者’母舰结构，或者能量核心可能弱点的信息？任何线索都可以！”
“我正在找！数据库太庞大……等等！”莉莎的声音突然提高，“有一份关于‘清道夫’单位能量循环系统的古老记录！提到它们在执行大规模‘清理’程序时，位于舰体后部的‘主汇聚矩阵’会有一个短暂的、用于排放净化废能的周期性波动！这个波动期间，其局部护盾可能会产生极其细微的不协调！”
“位置？周期？”
“坐标大概在……母舰中后部，靠近第三推进器阵列附近！周期不确定，但记录提到其与母舰的能量输出功率正相关！攻击越猛烈，排放间隔可能越短！”
机会！一个微小、转瞬即逝的机会！
“所有单位注意！”“小星将莉莎发现的信息，连同他推测的最佳攻击时机和方位，通过加密频道广播出去，这一次，包括了霍克的主力频道，“‘收割者’母舰存在弱点！重复，存在弱点！位置和时机已共享！想活命，就赌一把！”
频道里一片死寂。几秒钟后，霍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少了些暴躁，多了些赌徒般的狠厉：“妈的！疯子！老子陪你赌这一把！还能动的，跟老子上！瞄准它屁股后面那个亮晃晃的地方！别省弹药！”
残存的海盗船，以及“黎明守望者号”，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从各自藏身之处猛地扑出，不再盲目逃窜，而是顶着密集的分解光束，向着“收割者”母舰防御森严的后侧方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不断有海盗船在冲锋途中被分解、消失。但更多的船，凭借着“黎明守望者号”提供的护盾调制数据和悍不畏死的疯狂，硬生生扛着攻击，将所有的火力——导弹、能量炮、甚至是物理撞击——疯狂地倾泻向莉莎指示的那个区域！
“收割者”母舰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攻击更加狂暴，但同时也正如预测那样，其舰体后部某个区域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就是现在！”“黎明守望者号”的主炮早已充能完毕，小星看准那护盾波动最剧烈的瞬间，狠狠按下发射钮！
一道粗大的能量光束，混合着数艘海盗船射出的、五花八门的攻击，如同汇集的利剑，精准地刺入了那片稍纵即逝的弱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收割者”母舰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不自然的震颤！被击中的部位爆出一大团混乱的、黑红交织的能量湍流，如同人体伤口喷涌的血液。它那冰冷、高效的攻击模式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
“打中了！”舰桥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霍克在频道里狂笑：“哈哈哈！够本了！兄弟们，撤！风紧扯呼！”
残存的海盗船如同潮水般退去，再次消失在复杂的小行星带中。
“收割者”母舰没有追击。它受损的部位能量湍流逐渐平息，但动作明显变得谨慎，它缓缓调整航向，庞大的舰身开始后撤，最终再次撕开空间，跃迁离开。它退走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
“黎明守望者号”漂浮在遍布虚无的空域中，周围是战斗后的死寂。
霍克的通讯接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道新的灼痕，但眼神亮得吓人：“小子，这笔买卖，算你们有点用。老子承认你们这个‘盟友’了——暂时的。”他咧嘴笑了笑，“赶紧把你们的破船修好，下次‘断角’再来，可没那么容易糊弄了。”
通讯切断。
小星缓缓坐回椅子，感到一阵虚脱。他们击退了“收割者”，暂时保住了性命，也勉强维持住了与海盗的同盟。
但代价是巨大的，海盗势力损失惨重，而他们也彻底暴露在“收割者”的视线中。
莉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异样：“小星，我刚才……在连接凯拉数据库寻找弱点时，好像……感觉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什么？”
“很不清晰……像是一段被多次加密和分割的……坐标信息。感觉……比星环枢纽更古老，更……庞大。”莉莎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敬畏，“数据库在主动引导我去破解它。它标记的名称是……”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念出：
“‘万物归一之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