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舰队”的巢穴如同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同盟舰队持续不断的游击骚扰和莉莎那极不稳定的“引导”战术下,缓慢而愤怒地收缩着。被撕裂的寄生舰船残骸和飞溅的黑色生物质,在巢穴周围形成了一片新的、令人作呕的星云。然而,巢穴核心那庞大的、脉动着的黑暗,依旧深不可测,仿佛孕育着更多的疯狂。
“这样下去不行!”“屠夫”的通讯影像带着焦躁,他的座舰装甲上新增了几道被暗绿色电弧灼烧出的丑陋疤痕,“我们像在给这鬼东西刮痧!它的核心能量读数几乎没有下降!”
莉莎靠在科学官座椅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是淤伤。每一次与幽灵舰队的“共鸣”都如同一次精神的酷刑,强行驾驭混乱带来的负荷,以及对抗暗渊低语的反噬,正在一点点蚕食她的精力。她刚刚结束了一次短暂的引导,成功让三艘小型寄生舰在敌阵中引发了一场小规模混乱,但代价是剧烈的头痛和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们需要找到巢穴的‘心脏’,”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或者,找到更有效率的攻击方式。这种消耗战……我们撑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一阵与当前战场格格不入的、极其规律且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混乱泥潭的石子,被“黎明守望者号”的远程传感器敏锐地捕捉到。
“超大规模跃迁信号!方位7-Theta-9!是……是‘收割者’!”传感器操作员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在战场的边缘,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的绸缎,随后,三艘体型远比之前在星环枢纽遭遇的更大的“收割者”战舰,如同冰冷的黑色山脉,悄无声息地滑入现实。它们没有立刻加入混战,甚至没有理会正在交火的人类舰队和幽灵巢穴,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舰体表面那些如同活物般的突起开始发出一种频率奇特的扫描脉冲,冰冷地扫过整个区域,重点聚焦在那些扭曲的、覆盖着生物质的舰船残骸和巢穴本身。
“他们想干什么?”“滑头”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不安,“看戏吗?”
“不……”艾德里安死死盯着战术屏幕上“收割者”战舰的行为模式,眉头紧锁,“他们在……分析,评估。目标……似乎是那些被寄生的舰船和那个巢穴。”
突然,“收割者”母舰腹部打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发射井,一枚造型奇特、如同多棱水晶般的巨大装置被缓缓推出,然后无声地射向巢穴方向。它没有攻击任何单位,而是在抵达巢穴上空一定距离后,骤然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能量场。
这个能量场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频率,对人类舰船毫无影响,但对那些“幽灵”舰船和巢穴本身的生物质,却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只见靠近能量场的几艘“幽灵”舰船,其表面的生物质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开始剧烈地沸腾、收缩、然后……分解!不是爆炸,而是化作最基础的能量粒子和无机尘埃,被那旋转的能量场迅速吸收、净化。就连巢穴边缘那些蠕动着的黑色物质,也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地翻腾后退,发出一种无声的、充满痛苦的电磁尖啸。
“它们在……清理这些东西?”詹金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不仅仅是清理,”莉莎猛地坐直身体,眼中闪过震惊的光芒,“是‘回收’!它们在提取被分解物质中的观测者科技成分和……被净化的能量!看那个能量场的吸收模式!”
与此同时,通讯部门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加密等级高得离谱、但在“收割者”进行这种大规模操作时不可避免地泄露出的短程指令流。
“快!全力破译!用凯拉数据库和‘星璇’留下的协议碎片进行比对!”小星立刻下令。
整个“黎明守望者号”的运算资源被调动起来,莉莎也强忍着不适加入了解码工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部,“收割者”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净化”着巢穴的边缘,仿佛在进行一场例行的垃圾处理工作。
终于,一段破碎但意义重大的信息被成功剥离出来:
【指令确认……执行‘轮回协议’第7子项:失控造物回收程序……】
【目标识别:观测者文明遗产(序列号:Delta-7),已与‘虚空畸变体’(暗渊残留)形成非授权共生……判定:高污染风险,需立即无害化处理……】
【执行单位:清道夫……任务优先级:最高……】
“清道夫……轮回协议……”莉莎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触及惊人真相时的光芒,“我明白了……‘收割者’……它们不是有意识的侵略者……它们是一个系统!一个古老的、无人监管的……宇宙清洁系统!”
她快速调出凯拉数据库深处一些关于宇宙古老传说的加密记录,结合刚刚破译的信息,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先驱者’……传说中在观测者之前存在的、更古老的超维文明,他们为了维系宇宙的‘健康’与‘平衡’,创造了名为‘轮回协议’的自动化管理系统。‘收割者’,或者说‘清道夫’,就是这个协议的执行单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向舰桥上所有被这个真相震撼的人解释道:
“它们的使命,是在宇宙周期性‘重启’之前,清除掉所有可能加速熵增、或因其不可预测性而威胁宇宙整体稳定的‘失控’文明和造物!在‘协议’的逻辑里,观测者文明对宇宙底层规律的深入探索和改造(锚点技术),暗渊族走向极端的虚无主义,甚至……甚至我们现在这种与危险遗产深度接触、带来巨大不确定性的行为,都被判定为需要被修剪的‘杂草’!”
所以,观测者与暗渊族的战争,在“收割者”看来,不过是两丛“杂草”之间的内耗。所以,它们对星环枢纽和眼前的“寂静坟场”进行无差别的“清理”。它们不在乎善恶,不在乎生命与文明的情感与挣扎,它们只遵循那冰冷、僵化、可能早已偏离“先驱者”最初设定的逻辑指令——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我们……我们一直在和一个……一个程序作战?”一名前联盟军官失神地说道,脸上写满了荒谬感。
“一个拥有毁灭星辰力量的程序。”艾德里安补充道,他的表情极其凝重,“而且,从它们的行为模式看,这个程序的判断标准已经极端化了。任何足够‘不同’、足够‘强大’的存在,都可能被贴上‘失控’的标签。”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那三艘冰冷的“收割者”战舰。它们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执行着“清理”任务,高效、冷漠,不带一丝情感。这种纯粹的、非人格化的毁灭,比任何怀着恶意的敌人,都更令人感到绝望。
它们不是魔鬼,它们是法则。而违反了法则的“错误”,下场只有一个。
“寂静坟场”的威胁尚未解除,一个笼罩在整个宇宙所有文明头顶的、更加庞大、更加无情的阴影,已然清晰。他们的敌人,从具体的暗渊族和腐败联盟,上升到了一个关乎宇宙存续机制的、冰冷的终极逻辑。
生存的意义,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也无比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