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与凯特的冲突已经过去数日。波利斯行星的荒原上,盘龙号如同一个银色的甲虫,在嶙峋的怪石与干涸的河床间谨慎前行。舱内的气氛却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
最显著的变化来自雷。
他不再总是沉默地待在角落,或是独自一人擦拭战斗仪。早餐时,他会对隐岐兴奋讲述的某个怪兽冷知识点头回应;检修设备时,他会主动给熊野递上合适的工具,甚至能就能量回路的负载问题简单讨论几句;当榛名副船长制定巡逻路线时,他也会基于对附近地形和潜在怪兽栖息地的感知,提出自己的建议。
“雷,帮我把三号扳手递过来,对,就是那个带蓝色标记的。”熊野半个身子埋在打开的引擎盖下,声音闷闷的。
雷准确地将工具递过去,顺口问道:“是主推进器的耦合器又出问题了吗?昨天巡检时我就听到一点异响。”
熊野探出头,有些惊讶地看了雷一眼,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嘿,你小子耳朵挺灵啊!没错,就是这个老毛病,这破星球的路况太差了。”
在一旁记录能量读数的佐娜抬起头,正好对上雷的目光。雷朝她微微点了点头,那眼神里少了以往的迷茫与封闭,多了几分清明与坚定。佐娜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继续低头工作,但心里却泛起一丝淡淡的成就感。
她知道,雷正在尝试接纳“伙伴”这个概念,正努力地将自己锚定在盘龙号这个集体中。这不仅仅是出于感激,更是源于他内心深处对“雷布朗多命运”的反抗——他要用真实的羁绊,去对抗那个将他视为棋子和容器的黑暗阴谋。
在一次短暂的休整间隙,雷甚至主动找到了日向船长。
“船长,”他的语气依旧有些生硬,但目光坦诚,“关于雷奥尼克斯……我可能知道一些更糟糕的内情。这不仅仅是我们之间的战斗,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个……非常古老而邪恶的存在。”
日向浩看着眼前这个逐渐敞开心扉的年轻人,沉稳地点点头:“无论是什么,雷,我们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盘龙号从来不怕麻烦,只怕失去同伴。”
这句话让雷彻底放下了最后的心理负担。他虽然没有透露佐娜告知的全部细节,但明确表示了自己的决心:“我不会按照别人设定好的命运走下去。这份力量,我要用它来保护盘龙号,阻止那个阴谋。”
这一切,佐娜都看在眼里。她依旧忙碌于飞船的各个系统之间,手中的检测仪和扳手是她最亲密的伙伴。但在夜深人静,独自检查着舱外传感器时,她偶尔会停下手中的工作,望着窗外波利斯行星那两颗诡异的月亮,陷入短暂的沉思。
“真是讽刺……”她摩挲着口袋里那块温热的金属信标,内心自嘲地笑了笑。曾几何时,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信奉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生存法则。她帮助坠落的佐菲,起初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和潜意识里“投资未来”的算计。
然而,命运却将她抛到了这个陌生的星球,塞给了她一群需要她维修技术、也需要她……嗯,或许还有一点点“人生指导”的伙伴。看着雷从自我封闭到逐渐敞开心扉,从恐惧力量到决心用之守护,她内心深处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似乎也在悄然融化。
“帮助别人……感觉似乎也不坏?”这个念头偶尔会冒出来,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至少,看到雷不再被内心的黑暗吞噬,看到盘龙号这个小小的集体因为她的些许努力而变得更加稳固,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微弱的暖流会在心底划过。这对于曾经的她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改变。
这天,盘龙号根据雷模糊的记忆线索,航行至一片陌生的区域。这里的地表遍布着巨大的、如同玻璃化般的结晶构造物,空气中弥漫着异常的能量波动。
“这里的空间读数很不稳定,”榛名盯着控制面板,眉头紧锁,“像是经历过剧烈的时空扭曲。”
突然,飞船猛地一震,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不明引力场!我们被抓住了!”熊野大喊,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试图稳住船身。
舷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拉伸,色彩变得混乱不堪。飞船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洗衣机,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是布鲁顿!四次元怪兽布鲁顿的能力!”隐岐紧紧抓住固定物,声音却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它能扭曲空间!”
佐娜第一时间抓住了身边的固定栏杆,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装着信标的工装内袋。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这种空间规则被强行篡改的感觉,比任何机械故障都要令人不适。
当剧烈的颠簸终于停止时,盘龙号被迫降落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域。周围是更加破败的都市废墟,风格与之前见过的贝拉尔古城截然不同,显得更加古老和……熟悉?
雷和榛名所在的“龙急速号”也在迫降中分离,不知所踪。
“通讯受到强烈干扰,无法联系上榛名副船长和雷!”隐岐焦急地报告。
日向船长面色凝重:“优先修复通讯,检查飞船损伤情况。熊野,佐娜,交给你们了。”
熊野和佐娜立刻投入紧张的检修工作。在检查外部传感器线路时,佐娜注意到雷独自一人站在一片断壁残垣前,望着远处一座半埋在地下的、有着ZAP标志的废弃研究设施,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走了过去,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检查着附近一根断裂的通讯线缆。
“这里……我好像来过。”雷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不是记忆,是一种……感觉。”
佐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座设施,心中了然。看来,布鲁顿的时空扭曲,并非完全随机。它可能放大了雷潜意识深处的某些碎片,将他们带到了与雷的过去相关的坐标。
“记忆会丢失,但身体和本能会记住一些东西。”佐娜一边用工具剥离着线缆的外皮,一边平静地说,“尤其是那些……对你而言至关重要的‘坐标’。”
雷猛地转头看向她。
佐娜没有看他,继续着手里的工作,语气就像在讨论一个技术问题:“无论是人,还是地方,只要曾经在你的生命里留下过深刻的印记,就算脑子忘了,你的心,你的能量,也会指引你回到那里。”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就像你最终选择回到盘龙号一样。”
这时,熊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佐娜!来一下主控室,我们需要重新校准导航系统,这里的磁场干扰太强了!”
“收到。”佐娜回应道,她收起工具,最后看了雷一眼,“去找找看吧,雷。既然感觉到了,就去弄清楚。或许那里有你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关于你的过去,也关于……你未来的路。”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向盘龙号。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即将来临。布鲁顿的出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设施,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雷即将直面他失去的过去。而他能做的,就是相信这个年轻人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那些可能比怪兽更加可怕的记忆。
而她,这个曾经的极端自私者,现在能做的,就是确保这艘飞船能够正常运行,成为雷最坚实的后盾。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标,感受着那稳定的温热,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保护他人,原来也能让自己如此……充实。这种陌生的感觉,似乎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