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太多未必是好处

作者:第二轮朝阳 更新时间:2025/12/10 16:57:08 字数:2360

雷的那次坦诚交谈,像在佐娜紧绷的心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虽未彻底消除那沉郁的基调,却让那根弦松弛了几分,不再随时可能崩断。她依然不是隐岐那样活泼外放的角色,但至少,她不再像一抹刻意游离的幽魂。在餐厅吃饭时,她会听着熊野抱怨某个零件的非标准设计,然后冷不丁地插一句,“因为那家供应商的老板是个左撇子,他觉得这样装顺手。”引得熊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跑去翻看设计图。当隐岐再次眉飞色舞地讲述某种理论上可能存在的、长着三只翅膀的宇宙珍禽时,她会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精密螺丝,一边头也不抬地泼冷水,“空气动力学模型会崩溃,除非它活在液体里。”噎得隐岐抓耳挠腮,试图寻找理论依据来反驳。

这种有限的、带着她个人风格的“融入”,让日向船长和榛名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将其视为佐娜逐渐从波利斯的创伤中恢复的迹象。只有佐娜自己知道,那深植于脑海中的、关于“未来”的冰冷画面,从未有一刻淡去。佩丹星人钢铁洪流般的金古桥军团,空间站在猛烈炮火下支离破碎、化为宇宙尘埃的景象,以及地球方面可能对雷——这个他们无法理解的雷奥尼克斯——采取的极端措施,都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她的认知之上,提醒着她眼前的平静是何等脆弱。

她无法宣之于口,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如此笃定。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知晓某种意义上的“剧本”?那只会被当成惊吓过度后的癔症。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既然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风暴,那么,就想办法在风暴中为这艘承载着她此刻所有“归属”的船只,增加一丝生存的砝码。

她的专业,她的双手,是她唯一能信赖的武器。

于是,在完成日常的维护任务后,佐娜开始了她悄无声息的“加固”计划。她将目光投向了盘龙号那些看似已无潜力可挖的系统和结构。

机会出现在一次常规的引擎喷射口校准维护中。她借着需要全面检查联动机构的理由,申请了更长的独占维修舱时间。日向船长对这位技术过硬、工作态度一丝不苟的工程师很是信任,大手一挥便批准了。

在确认维修舱内外监控处于常规循环状态且暂时无人注意后,佐娜开始了真正的作业。她拆开了主控线路管道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检修盖板,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线束和能量导管。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金属工具箱夹层里——那里放着一些她利用废弃零件和空间站库存边角料偷偷改造的小玩意儿——取出了几个不起眼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方块状装置。那是她重新编程过的能量过载保护器,原本用于防止精密仪器电压不稳,但经过她的魔改,其触发阈值和响应逻辑已被彻底改写。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小东西”并联接入盘龙号的紧急脱离系统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上。它们的正常工作不会对系统产生任何影响,甚至常规检测也只会认为它们是系统原有的冗余设计的一部分。但一旦主能源被切断,或者系统检测到毁灭性的冲击,这些改装过的保护器会在毫秒级内,利用其内部储存的微量能量以及从系统残存电容中汲取的最后电力,强行激活一个预设的、非标准的紧急启动协议。这就像是在心脏停止跳动后,给躯体注入一剂强效肾上腺素,让它能进行最后一次痉挛式的搏动。

完成这一步,她仔细清理了所有操作痕迹,将盖板复原,连螺丝的拧紧扭矩都恢复到标准值。

接下来是“暗格”。这需要更多的耐心和对船体结构的深刻理解。她选择了货舱下层,一个靠近引擎舱壁的狭窄空隙。这里噪音和振动相对明显,环境监测传感器也较为稀疏。她利用高频共振切割刀——以维修船体微小裂缝的名义申请的——悄无声息地在厚重的复合装甲内壁上,切割出一个符合特定应力分布的、极不规则的开口。开口的边缘被她处理成自然的金属疲劳纹路,即使用专业仪器探查,也极易被误认为是材料本身的内部瑕疵。

她将这个内壁空间打造成一个隐蔽的储藏点,里面放置了她这些日子里利用各种机会“节省”下来的物资:几支高浓缩营养剂,两罐饮用水,一个改装过的、信号发射模式极其隐蔽的微型求救信标,一套精简版的应急维生工具包,甚至还有一把利用引擎部件废料打磨出来的、看起来粗糙却异常锋利的短刃。最后,她将开口用特制的磁性吸附板封好,吸附板的表面纹理和颜色与周围舱壁完美融合,用手指敲击也几乎听不出异样。只有她知道特定几个点位同时施加压力,才能触发内部机关,打开这个救命的藏匿处。

这些工作都是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完成的,每一次使用非标准工具,每一次在系统上留下未经报备的“后门”,都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她必须精确计算监控盲区的时间,巧妙地利用空间站背景噪音作为掩护,甚至要故意在其他地方制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故障”,来解释某些工具和材料的消耗。

日子一天天过去,盘龙号在佐娜手中,如同被一位细心的工匠悄然加固的堡垒,多了几分不为人知的韧性。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个话语不多、偶尔会冒出几句一针见血评论的技术员佐娜。但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躺在休息舱的床上,听着飞船金属结构在温差下发出的细微“咔嗒”声时,一种混合着罪恶感、紧迫感和一丝微弱安全感的复杂情绪便会涌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或许在即将到来的绝对力量面前,依旧是螳臂当车。佩丹星的科技水平远超地球,金古桥的战斗力她记忆犹新。盘龙号很可能依旧难逃重创甚至毁灭的命运。

“但是,”她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哪怕只能多争取一秒,哪怕只能增加百分之一的生还可能……也值得。”

她不是在为某个宏大的目标或者正义而战,她仅仅是为了生存,为了这些在她漂泊无依时给予她庇护和温暖的同伴,为了雷那份将她从崩溃边缘拉回的理解,进行着一场孤独而沉默的备战。

窗外,是永恒寂静的深邃宇宙,繁星点点,看似安宁,却仿佛隐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艘尚未意识到危机临近的渺小飞船。佐娜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她需要保存体力,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她知道,那平静的假象,维持不了多久了。她埋下的那些“小巧思”,或许很快就要迎来第一次,也是最残酷的一次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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