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觉得自己的肺要爆炸了,她跟着西塞罗跑到协和广场边缘时,灵魂已经出窍了一半。
“我不行了……”薇薇安扶着一根煤气灯柱,毫无形象地弯着腰,“我马上就要死了,真的……”
“这里的尸体太多了,不缺你这一个。”西塞罗连气都不喘一口,资本家和人类果然是两种生物吗?
协和广场现在就像个烧开了的水壶。
警哨声与马车的嘶鸣声混成一团。还有几个穿着破烂的小贩,手里举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木制挂件,在警戒线外面对着围观群众大声兜售。
“让开!让开!警察办案!”雅克督察像个推土机一样在前面开路,那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吼声上下翻飞。
人群被强行分开一条道,露出了里面的核心区域。
那里躺着一个人。
受害者穿着一身燕尾服,胸口别着一枚金色的鸢尾花徽章。
他坐在喷泉边的石阶上,脖子上空空如也。
他的衣服上没有血迹,周围也没有没有惊悚的喷溅痕迹。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雅克抓着头发,使本来就不富裕的发量雪上加霜。
“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听到惨叫!”
西塞罗没有理会雅克的崩溃,用手杖轻轻拨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薇薇安跟在后面,眼睛却在盯着无头尸体的手指,那上面有一枚看起来就很值钱的红宝石戒指。
要是能……
“收起你想把证物卖掉的心思。”西塞罗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是非法侵占,会被关进巴士底狱的遗址里喂耗子。”
“我只是在进行视觉估值!”薇薇安理直气壮地反驳,然后蹲在了尸体旁边。
近距离看,这具尸体更诡异了。
前世作为侦探迷,她没少看各种案卷图片,但这种像是被“橡皮擦”擦掉脑袋的画面,还是第一次见。
生理上的不适感还没涌上来,就被强烈的好奇心压了下去。
她伸出手,想要去摸那个切口。
“住手!那是对死者的亵渎!”雅克大叫起来。
在这个时代,女性看到尸体应该尖叫、晕倒,或者拿手帕捂住鼻子,而不是像挑猪肉一样伸手去戳。
“这是数据采集,督察先生。”薇薇安头都没抬,手指稳稳地按在了那个平滑的切口上。
触感很奇怪。
硬的,像是被高温瞬间碳化了一层薄薄的壳。
“有余温。”薇薇安眯起眼睛,大脑里的分析模块飞速运转。
“切口边缘没有撕裂伤,说明凶器极其锋利,或者是……速度极快。而且——”
她凑近闻了闻。
雅克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吐了。
“而且什么?”西塞罗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有一股味道。”薇薇安皱着鼻子,“不是血腥味,也不是尸臭。”
她又凑近了一点,鼻尖几乎要碰到那焦黑的切口。
“是蒸汽。高压蒸汽烫过棉布的味道。”
薇薇安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还有……玫瑰。大马士革玫瑰,混合了麝香和一点点……机油味?”
“你是说凶手是个一边熨衣服一边喷香水的疯子?”雅克觉得自己听到了这辈子最荒谬的推论。
“为什么不呢?”薇薇安站起身,拍了拍手。
“也许这位凶手女士很注重生活品质,杀人前还要先给受害者的脖子做个桑拿。”
“女士?”西塞罗捕捉到了关键词。
“那种玫瑰香水,”薇薇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在圣日耳曼大道的橱窗里见过,一昂斯要两百法郎。留香时间长且具有侵略性。只有那些自信的贵族女性才会用。”
说到这,薇薇安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如果凶手是个有钱的女装变态,那当我没说。”
西塞罗挑了挑眉,没对这个结论发表意见。他转过身,看着尸体周围的空地。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片落叶和鸽子的羽毛。
“头呢?”雅克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就算是被切掉了,头总得掉在地上吧?总不能长翅膀飞了吧?”
“或许它没有飞。”西塞罗淡淡地说,“只是……不想被你看见。”
“不想被看见?”
只见西塞罗举起手里那根黑色的手杖,对着尸体正上方的空气,轻轻敲了下去。
“叮——”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空气中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一颗石子。
“什么声音?”薇薇安愣住了。她明明看到手杖打在了空气里。
西塞罗睁开眼,那双眸子里闪过一丝流光,“有些东西虽然失去了‘形态’,但并没有失去‘位置’。”
他收回手杖,在那片空气周围画了个圈。
“他的头就在这。”
西塞罗的手指在虚空中虚点了一下,“只不过,有人拿走了‘这颗头颅可见’的概念。”
“概念……被拿走了?”薇薇安觉得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崩塌。
“像是在文档里把字体的颜色改成了白色?”
“听不懂你乱七八糟的方言。”西塞罗摇了摇头。
他看向雅克:“督察,让你的人封锁这个圈。任何人都不要进来。”
“等等。”薇薇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果头还在那,那切口处的蒸汽烫伤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把伤口瞬间碳化封闭,血液就会喷出来,那样就会勾勒出头颅的形状。”
“完美犯罪。”薇薇安喃喃自语,“如果是蒸汽技术……”
“这种瞬间产生极高温度且能精准切割的技术,现在的工业水平能达到吗?”
“现在的工业不行,但以前的可以。”
“以前?”
“1789年之前。那是炼金术与机械工程最辉煌的年代。”西塞罗转身往外走。
“走了,侦探小姐。这里的戏已经看完了。”
“这就完了?不去抓凶手?”薇薇安追上去。
“抓凶手是警察的事。我们负责解决‘异常’。”西塞罗跨过警戒线,周围的人群像潮水一样退开。
“而且,我知道这香水味的主人是谁。”
薇薇安眼睛一亮:“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确定。”西塞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但我认识一个疯女人,她是全巴黎最好的机关师。”
“听起来像是个富婆。”薇薇安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
“是个危险的寡妇。”西塞罗纠正道。
“记得把加班费算进账单里。但我建议别抱太大希望,警察局的经费通常都花在了买咖啡和甜甜圈上。”
身后的雅克还在对着空气指挥手下围栏杆,一边喊着“别放任何人进去!”
薇薇安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坐在喷泉边的尸体。
没有头的议员依旧坐姿端正,仿佛还在这个疯狂时代里无声演讲。
蒸汽、香水、消失的概念。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