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巴黎警察局,停尸房门口。
一个年轻的实习警员正扶着那扇斑驳的铁门,脸色发青。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警员挥舞着一只手,像是在驱赶并不存在的苍蝇。
在他身后三米远的地方,薇薇安正坐在长条板凳上,手里捧着半块黑面包。
“咔嚓。”
她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牙齿和面包硬碰硬,发出了类似碎石机工作的声音。
这面包硬得能砸死人,但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就像个无底洞。
“瞧那点出息,你出去吧。”
雅克喊走年轻警员,又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薇薇安,“你在停尸房门口吃东西?”
“这就是你不懂了,督察。”薇薇安费力地咽下那口面包。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理直气壮:“如果你连续熬夜写论文却只能吃泡面,就会明白,尸体并不影响食欲。穷才会。”
“别理她。”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西塞罗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手帕,严严实实地捂着口鼻。
“对于某些只能依靠本能生存的单细胞生物来说,进食确实比较重要。”西塞罗停在薇薇安面前,用那根手杖轻轻敲了敲薇薇安的小腿骨。
“别吃了。那是用来放死人的板凳。”
“我也快饿死了。”薇薇安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而且这板凳比你那把缺腿椅子舒服多了。”
西塞罗挑了挑眉,没再反驳。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进来,别让冷气跑出去。这里的每一缕冷气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
……
停尸房里很冷。
那个倒霉的议员就躺在最中间的解剖台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当然,白布只盖到了脖子,毕竟上面也没东西可盖了。
西塞罗站在门口就不动了,他是个体面的神棍,脏活累活向来是外包给别人的。
“去吧,侦探小姐。”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具尸体,“看看凶手留了什么纪念品。”
薇薇安抗议,“那是男尸!我要是摸了他,以后还怎么嫁给大富婆当米虫?”
“你可以把他当成一块猪肉。”西塞罗毫无同情心。
薇薇安叹了口气,如果这案子破不了,她那五十法郎也就泡汤了。
她走到解剖台前,掀开了那块白布。
雅克在门口探头探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
尸体保存得很“完好”。除了那个黑不拉几的脖子切口。
“啧啧。”薇薇安伸出手指,在那个焦黑的边缘按了按。
硬邦邦的。
“发现了什么?”西塞罗站在三米开外,声音闷在手帕里。
“他死前没有出汗。”薇薇安观察着尸体的腋下和手心。
“这说明他根本没意识到危险。死亡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但这不合理。”
薇薇安皱起眉头,手指顺着尸体的脊椎往下摸,这动作看得门口的雅克一阵恶寒。
“冲击力应该会让他向后倒,但他死后是坐着的。”
她的手指摸到了尸体的衣领深处。
那件昂贵的定制衬衫虽然领口被烧焦了,但下面的扣子依然扣得一丝不苟。
等等。
薇薇安的手指停住了。
在锁骨窝的位置,有一块硬硬的小东西。
它卡在皮肉和布料的夹层里,如果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有东西。”薇薇安低声说。
“拿出来。”西塞罗的声音波澜不惊。
薇薇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两根手指探进去,用力往外一扯。
“嘣!”
似乎是崩断了什么金属丝,那个小东西被拽了出来。
突然——
“咔哒!”
尸体猛地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诈尸啦!!!”门口的雅克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向后一跳,直接撞在了门框上,十字架都飞了出去。
薇薇安也被吓了一跳,刚拿出来的那个小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那尸体坐直了身体,脖子的切口依然正对着薇薇安。
它抬起右手按在左胸,上半身缓缓前倾,做了个标准的鞠躬礼。
整个停尸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骨头摩擦发出的“咔咔”声。
薇薇安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起立敬礼。
尸体保持着那个鞠躬的姿势大概停顿了两秒。
然后——
“啪嗒。”
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它像个断了线的木偶,重新重重地摔回了解剖台上。
一动不动了。
这一次,是彻底死透了。
“呼……”薇薇安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这是恶魔!这是巫术!”雅克瘫坐在门口的地上,两腿乱蹬,像只翻了肚皮的乌龟。
“闭嘴,雅克。”
西塞罗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帕。
他伸出手,从薇薇安还在颤抖的手指尖,拿走了那个刚刚被拔出来的小东西。
那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色齿轮。
即使是在昏暗的煤气灯下,它依然闪烁着光泽。齿轮边缘锋利,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这是……神经反射?”薇薇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还在发抖。
“算是吧。”西塞罗把那枚齿轮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准确地说,是‘记忆’。”
“记忆?”
“不仅仅是人有记忆。物品也有。”西塞罗的声音低沉,“这枚齿轮记录了制造者赋予的规则。当它嵌在那个倒霉蛋的身体里时,它就把规则强加给了肉体。”
“那个鞠躬……”薇薇安咽了口唾沫。
“是宫廷礼仪。”
西塞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单片眼镜戴上,凑近那枚齿轮。
“这种复杂的机械结构……你看这里。”他指着齿轮中心微小的凹痕。
薇薇安凑过去看。
凹痕上雕刻着被荆棘缠绕的鸢尾花。
“这是波旁王朝皇室御用工匠的标记。”西塞罗冷笑了一声,摘下眼镜。
“这种技术,在1789年那场大火之后就失传了。”
“这东西是一百年前的老古董?”薇薇安惊讶道。
“那它怎么会跑到这个人的身体里?”
“这就得问问那些活在旧梦里的人了。”
西塞罗把齿轮收进手帕里,小心翼翼地包好。
“走吧。”
“去哪?”雅克还瘫在地上,一脸惊恐,“不去教堂找个驱魔人吗?”
“去地下。”西塞罗整理了一下衣领,嫌弃地看了一眼沾了灰尘的袖口。
“巴黎除了地上的光之城,还有地下的影之城。”
他看向薇薇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如果你不想饿死,侦探小姐,那就跟紧点。”
西塞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皮鞋在潮湿的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回响。
“雅克,把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那是你的管辖范围。”
薇薇安看了一眼解剖台上那具恢复了死寂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西塞罗的背影。
等等?那个齿轮……那是纯金的吧?绝对是纯金的。
“等等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