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七点半,沈清和已经做完父亲布置的数学练习题。她合上练习册,走到窗边。天空是淡淡的灰蓝色,云层很薄,看来今天不会下雨。
客厅传来母亲轻柔的脚步声,接着是厨房里锅碗碰撞的细微声响。父亲还在卧室,大概在看书或听广播——周末他通常起得晚些,但要求沈清和必须保持和平日一样的作息。
沈清和换下睡衣,选了件浅蓝色条纹短袖和深色短裤。衣服都是母亲买的,款式简单,颜色素净。她对着镜子梳好头发,发梢刚好碰到肩膀。
书包已经收拾好,里面除了作业本,还多了一个小盒子。昨天下午她独自去了离家两条街的蛋糕店,用剩下的零花钱买了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店员用浅粉色盒子装好,系了白色缎带。
“清和,吃早饭了。”母亲在门外轻声说。
早餐是白粥、煎蛋和一小碟咸菜。沈清和安静地吃完,把碗筷拿到厨房。母亲正在洗菜,见她进来,小声问:“今天要出门吗?”
“去同学家。”沈清和说,“写作业。”
母亲点点头,没多问。她知道丈夫对女儿的交友有严格标准,但这个同学既然能被女儿提起,应该是个好孩子。
八点整,沈清和背起书包。蛋糕盒子小心地捧在手里,怕颠簸弄坏了形状。她走到客厅,父亲正好从卧室出来,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报纸。
“去哪?”父亲问,目光落在蛋糕盒上。
“同学家。一起写作业。”沈清和回答,声音平稳。
父亲打量了她几秒。“哪个同学?男生女生?”
“女生。林晚,坐我同桌。”沈清和说,“她成绩中等,我可以帮她辅导。”
这句话似乎让父亲满意了些。他点点头:“早点回来,下午还有英语练习。”
“知道。”
走出家门,沈清和轻轻舒了口气。楼道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她下楼,走出小区,沿着昨天记下的路线往东走。
纺织厂家属院在两条街外,是一片老旧的平房区。红砖墙,灰瓦顶,每家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沈清和找到三排七号时,刚好八点二十。
院门是绿色的,有些掉漆。透过铁栅栏,能看见院子里确实有棵石榴树,果子已经泛红,沉甸甸地压着枝条。树下放着张小木桌和两把椅子,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在晨风里轻轻晃动。
沈清和正要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林晚穿着印有卡通兔子的粉色居家服,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额前。看见沈清和,她眼睛一亮:“你真的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声音清脆,带着刚睡醒不久的柔软。
沈清和走进院子。地面是水泥铺的,扫得很干净。墙角种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正好。屋里传来煎东西的香味,还有轻轻的哼歌声。
“我妈在做饭,”林晚拉着沈清和往屋里走,“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吃了。”沈清和说,把手里的蛋糕盒递过去,“这个,给你。”
林晚接过盒子,眼睛睁圆:“哇,蛋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的?”
沈清和没回答。其实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草莓奶油蛋糕看起来最明亮,像林晚头上那个红色蝴蝶结。
林母从厨房探出头来。她系着碎花围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清和来啦。快坐,阿姨煎了葱油饼,马上就好。”
“阿姨好。”沈清和礼貌点头。
客厅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布艺沙发上铺着钩针编织的垫子,电视柜上摆着几盆绿植,墙上挂着林晚从幼儿园到现在的照片。沈清和的视线在其中一张上停留了几秒——照片里林晚大概四五岁,穿着蓬蓬裙,手里举着棉花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你先坐,我去换个衣服。”林晚把蛋糕盒小心放在茶几上,跑进里屋。
沈清和在沙发边缘坐下,背挺得笔直。她把书包放在脚边,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林母端着盘子出来,看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别这么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盘子里是金黄酥脆的葱油饼,还有两杯豆浆。
“晚晚说你要来,我特意多做了些。”林母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她啊,从昨天就念叨,说同桌要来家里玩,把房间收拾了好几遍。”
沈清和轻声说:“谢谢阿姨。”
林晚换了件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出来,头发重新扎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挨着沈清和坐下,拿起一块葱油饼:“我妈做的饼可好吃了,你尝尝。”
沈清和接过,小口咬下。饼皮酥脆,内里柔软,葱香混合着油香。确实好吃,和她家早餐桌上那些严格按营养搭配的食物不太一样。
“怎么样?”林晚期待地看着她。
“好吃。”沈清和说。
林晚笑了,眼睛弯起来。
吃完早饭,林晚拉着沈清和去自己房间。房间不大,靠墙是单人床,铺着印满星星月亮的床单。书桌上堆着课本和作业本,还有些彩色贴纸和画笔。窗台上摆着几个小玩偶,其中一个穿着宇航服,手里举着小旗子。
“有点乱,你别介意。”林晚不好意思地把几本书摞整齐,“我妈说我的房间像被台风刮过。”
沈清和摇头。“还好。”
她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和文具,在书桌另一侧摆好。林晚也拿出作业,两人并排坐下。周末作业不多,语文是抄写生词,数学是十道计算题。
沈清和写得很快,字迹工整。林晚写了几个词,就开始玩橡皮,把橡皮上的小兔子图案抠得模糊不清。
“你不写吗?”沈清和问。
“写啊。”林晚坐直,重新拿起笔,但没写几个字又开始走神,“清和,你周末都做什么?除了写作业。”
沈清和想了想。“看书,练字,有时跟父亲下棋。”
“下棋?”林晚来了兴趣,“什么棋?”
“围棋。”
“哇,你好厉害。”林晚托着下巴,“我只会在手机上玩五子棋。那你平时看电视吗?玩游戏吗?”
“很少。”沈清和说,“家里规定,周末只能看一小时教育节目。”
林晚眨眨眼:“那你来我家,可以看动画片。我家有好多碟片,都是我攒零花钱买的。”
沈清和没接话,继续写作业。林晚也不再说话,开始认真抄词,只是偶尔会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人。
十点左右,作业写完了。林晚伸了个懒腰:“终于写完了!清和,我们吃蛋糕吧?你带来的那个。”
蛋糕盒拿到客厅,林晚小心地解开缎带。盒子里,草莓奶油蛋糕完好无损,鲜红的草莓切片整齐排列,奶油裱花精致得像艺术品。
“好漂亮。”林晚赞叹,“一定很贵吧?”
沈清和摇头。“还好。”
林母拿来盘子和叉子,看着蛋糕也笑了:“清和真是有心了。晚晚,去洗草莓,我们配着蛋糕吃。”
林晚从厨房端出一小篮洗净的草莓,颗颗饱满红润。她先给沈清和切了一大块蛋糕,又给自己切了一块。奶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蛋糕胚松软湿润。
“好好吃!”林晚满足地眯起眼,“清和你也吃啊。”
沈清和拿起叉子,小口吃着。确实好吃,比她想象中还要甜。
“对了,”林晚忽然说,“我们分着吃吧?”
沈清和抬眼。
“就是,你吃一口我的,我吃一口你的。”林晚说着,已经用叉子切了自己蛋糕的一角,递到沈清和嘴边,“啊——”
沈清和看着那块沾着奶油的蛋糕,又看看林晚期待的眼神。她迟疑了两秒,张开嘴。
蛋糕入口,还是那个味道,但好像更甜了些。
“轮到你了。”林晚指指沈清和的盘子。
沈清和切了一小块自己的蛋糕,用叉子递过去。林晚一口吃掉,笑得开心:“这样吃更好吃,对吧?”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吃自己的蛋糕。
吃完蛋糕,林晚提议看电影。她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一堆碟片,最后选了部动画电影。两人坐在沙发上,林晚抱着星星抱枕,沈清和依然坐得笔直。
电影讲的是小女孩和一只会说话的猫的冒险故事。看到有趣的地方,林晚会笑,身体不自觉往沈清和这边靠。沈清和没动,只是专注看着屏幕,偶尔会注意到林晚因为笑而微微颤动的肩膀。
电影放到一半,林母端来切好的苹果。“你们看,我出去买菜,中午做红烧肉。”
“好!”林晚应着,眼睛没离开电视。
林母出门后,客厅里只剩下电影的声音。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出明亮的方块。沈清和看着光影里浮动的微尘,忽然觉得时间变得很慢。
电影结束时快十二点了。林晚关掉电视,转头问沈清和:“你喜欢吗?”
“嗯。”沈清和说。
“那就好。”林晚跳下沙发,“我去看看我妈回来没,帮忙做饭。你可以在我房间看书,我有好多图画书。”
沈清和点点头,回到林晚房间。她在书架上挑了本关于海洋生物的书,坐在床边翻看。书页有些旧,边角卷起,里面还有林晚用蜡笔画的鱼,蓝色的,尾巴画得歪歪扭扭。
厨房传来切菜声、炒菜声,还有母女俩的说话声。林晚在问酱油放多少,林母在笑说“你少添乱”。声音混杂在一起,温和地填满整个屋子。
沈清和翻着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卷起的边角。她想起自己家的厨房,总是很安静,母亲做饭时几乎不出声,父亲看书时要求绝对安静。
“清和,吃饭啦!”林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午饭是红烧肉、清炒西兰花和西红柿鸡蛋汤。林母给沈清和夹菜:“多吃点,你太瘦了。”
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肥而不腻。沈清和慢慢吃着,听林晚讲学校里的事——哪个老师上课爱讲笑话,哪个同学养了只仓鼠带到学校,操场边那棵梧桐树开始掉叶子了。
“对了,”林晚忽然想起什么,“下周五学校组织秋游,去植物园。你去吗?”
沈清和点头。父亲已经签了同意书,虽然附带条件是秋游当天下午要补两小时英语。
“太好了!”林晚眼睛亮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坐车,我带了相机,可以拍照。”
吃完饭,林晚主动收拾碗筷。沈清和要帮忙,被林母拦下:“你是客人,坐着就好。”
但沈清和还是帮忙把盘子端到厨房。林晚站在水池边洗碗,哼着电影里的插曲,泡沫沾到手腕上也不在意。
下午一点半,沈清和该走了。她收拾好书包,向林母道谢。
“以后常来玩。”林母送她到院门口,“晚晚总是一个人,你能来陪她,阿姨很高兴。”
沈清和点点头,看向林晚。
“周一见。”林晚挥挥手,“今天谢谢你,蛋糕特别好吃。”
“嗯。”沈清和说,“周一见。”
她走出院子,回头看了一眼。林晚还站在门口,头顶的阳光透过石榴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晃动的光斑。
回家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些。沈清和走到自家楼下时,刚好两点。她上楼,开门,客厅里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回来了?”父亲抬眼。
“嗯。”沈清和换好鞋,把书包放回房间。
“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那开始英语练习吧。”父亲关掉电视,“今天学第三课。”
沈清和在书桌前坐下,打开英语课本。单词和句型整齐排列,但她眼前晃动的,却是草莓奶油蛋糕的粉色。
她摇摇头,握紧铅笔,开始抄写单词。字母一个个落在练习本上,工整,规矩,像她生活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