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某个周二，课间休息铃响起时，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后排几个男生在讨论昨晚的篮球赛，声音很大；靠窗的女生们围在一起，传阅着一本时尚杂志；有人趴在桌上补觉，有人急匆匆跑出去上厕所。
林晚转着笔，看着数学练习册上没解出来的题，眉头皱得紧紧的。她转头想找沈清和，却发现同桌的位置空着——沈清和去办公室交作业了。
前排的赵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哎，林晚，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林晚放下笔。
“三班的陈默和五班的李欣然在一起了。”赵晓压低声音，“有人看见他们周末在图书馆，手拉手。”
林晚眨眨眼：“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赵晓说得信誓旦旦，“我朋友的朋友亲眼看见的。而且你发现没，最近陈默打球的时候，李欣然都会去看。”
林晚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上周篮球赛，她记得看台上有个女生特别显眼，穿着浅粉色的外套，每次陈默进球就站起来鼓掌。
“他们还挺配的。”林晚随口说。
“是吧！”赵晓来了兴致，“不过我觉得最配的还是咱们班的学习委员和隔壁班的体育委员，你发现没，每次年级活动，他俩总是被分到一组……”
林晚听着，视线却飘向教室门口。沈清和还没回来。
“林晚，你有喜欢的人吗？”赵晓忽然问。
林晚回过神：“啊？”
“我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赵晓凑近了些，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咱们都高一了，谈个恋爱多正常啊。你看三班那对，多甜。”
林晚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赵晓不信，“那你平时都和谁一起玩？除了沈清和。”
“就……和清和啊。”林晚说，“还有你们。”
“我们不算。”赵晓摆摆手，“我是说，有没有那种……让你心动的男生？”
心动？林晚歪着头思考。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生？教室里认真学习的男生？还是公交车上偶然遇见的陌生人？好像都没有。
“没有。”她说。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赵晓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让林晚愣住了。她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人。电影里的男主角？太遥远了。小说里的男主角？太虚幻了。现实中的男生……她好像没注意过。
“嗯……温柔的？”她试探着说，“对人好的，聪明的，嗯……长得干净的。”
赵晓笑了：“你这要求也太笼统了。不过温柔的确实好，像三班陈默那样，对李欣然可好了，听说每天给她带早餐。”
林晚“哦”了一声，视线又飘向门口。这次，沈清和回来了。
她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教室，背挺得笔直，步伐平稳。浅灰色的校服外套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扎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侧脸线条。
赵晓看见沈清和，立刻转回身去，假装在看书。林晚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紧张——沈清和又不会吃人。
“回来了？”林晚说。
“嗯。”沈清和坐下，把作业本放进抽屉，然后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数学题做完了？”
“还没。”林晚把练习册推过去，“这道题不会。”
沈清和看了一眼题目，是一道函数应用题。她从笔袋里拿出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坐标系，标注数据，列出函数式。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这里，你把条件理解错了。”她用笔尖指着题目中的一句话，“不是匀速增长，是加速度增长，所以要用二次函数。”
林晚凑过去看，两人的头靠得很近。她能闻到沈清和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是薄荷味，很清爽。
“哦……原来是这样。”林晚恍然，接过笔自己演算。写了几步，又卡住了。
沈清和没有催她，只是安静看着。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对了清和，”林晚忽然想起刚才的话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沈清和整理笔盒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很短暂，短暂到林晚几乎没注意到。然后她继续把铅笔按长短排列整齐。
“为什么问这个？”她的声音平静。
“刚才赵晓问我，我就想问问你。”林晚说，“咱们班好像好多人都谈恋爱了，或者有喜欢的人。”
沈清和合上笔盒。“没有。”
“真的没有？”林晚有点惊讶，“一个都没有？从小到大都没有？”
沈清和抬起眼，浅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很透亮。她看着林晚，看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
“没有。”她又说了一遍。
林晚“哦”了一声，继续算题。但这次她算得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话题。沈清和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她呢？肯定有的，只是她不知道，或者不在意。
“清和，”她又开口，“如果有人跟你表白，你会怎么办？”
沈清和正在预习下节课的文言文，闻言笔尖在书上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她用橡皮轻轻擦掉。
“看情况。”她说。
“什么叫看情况？”
“如果是认真的，就认真拒绝。”沈清和说，“如果只是玩笑，就无视。”
林晚托着下巴：“那你会谈恋爱吗？高中时期。”
沈清和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一些。教室里的喧闹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窗外的鸟鸣声清晰地传进来。远处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哨声和奔跑声隐约可闻。
“不会。”沈清和最终说。
“为什么？”
“没时间。”沈清和翻开课本下一页，“也没必要。”
林晚还想问什么，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走进教室，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林晚只好把问题咽回去，认真听课。
但这节课她听得不太专心。脑子里总想着恋爱的话题，想着沈清和说“不会”时的表情——平静，淡漠，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下课后，林晚拉着沈清和去小卖部。秋天的阳光很好，操场边的梧桐树叶子开始变黄，风一吹就沙沙作响。小卖部门口挤满了学生，她们排队买了面包和牛奶，然后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坐下。
“清和，”林晚咬了一口面包，“你说，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沈清和拧开牛奶瓶盖，喝了一口。“不知道。”
“我看电视剧里，谈恋爱的人都特别开心。”林晚说，“整天想着对方，见面就笑，分开就想。还会心跳加速，脸红，说话结巴。”
沈清和安静听着，目光落在操场跑道上。几个男生在跑步，汗水在阳光下闪烁。
“但是也有吵架的时候。”林晚继续说，“吵架的时候又特别难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和好后又特别开心，比之前还要好。”
沈清和转过脸看她：“你想谈恋爱？”
林晚被问住了。她咬着吸管，想了想：“也不是想……就是好奇。我看别人谈恋爱，好像挺有意思的。”
“耽误时间。”沈清和说，“影响学习。”
“那也不一定啊。”林晚反驳，“如果两个人一起学习，互相督促，说不定成绩会更好呢。”
沈清和没接话，只是小口喝着牛奶。她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剪得整齐，握着牛奶瓶的样子像握着什么精密仪器。
“再说了，”林晚继续说，“高中三年，除了学习，总得有点别的吧。不然多无聊啊。”
“学习不无聊。”沈清和说。
“对你来说当然不无聊。”林晚笑了，“你学习那么好，解数学题跟玩儿似的。我就不一样了，我得拼命学才能跟上。”
沈清和看着她：“你进步很大。”
“真的？”林晚眼睛一亮。
“嗯。”沈清和点头，“入学时三十五名，这次月考二十三，进步了十二名。”
林晚没想到沈清和记得这么清楚，心里暖了一下。“那也得谢谢你，一直辅导我。”
“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林晚笑了，眼睛弯起来。她吃完面包，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阳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明亮。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她忽然说，“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吗？会心跳加速吗？会每天都想见到他吗？”
沈清和没有回答。她喝完牛奶，把空瓶放进塑料袋，准备一会儿扔。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
“清和，”林晚凑近了些，“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沈清和抬起眼。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林晚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阳光在她浅褐色的眼睛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像秋日平静的湖面。
“等你遇到就知道了。”沈清和最终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林晚还想追问，但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响了。她们该回教室了。
回教学楼的路上，林晚还在想刚才的话题。她看着走在前面的沈清和，背影挺拔，步伐稳定，像永远不会为任何事情动摇。
“清和，”她快步追上去，“如果你以后喜欢上一个人，会告诉我吗？”
沈清和的脚步没有停。“会。”
“真的？”
“嗯。”
林晚笑了：“那说定了。如果我以后喜欢上谁，我也告诉你。我们互相分享秘密。”
沈清和侧头看了她一眼，几秒后点头：“好。”
她们走进教学楼，走廊里挤满了赶回教室的学生。吵闹声，笑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阳光透过走廊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出明亮的光块。
林晚跟着沈清和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要讲《赤壁赋》。她拿出课本，翻开，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
沈清和已经进入了学习状态，背挺得笔直，眼睛盯着课本，手指握着笔，随时准备做笔记。她的侧脸线条清晰，表情专注，像一尊精致的雕塑。
林晚看了几秒，然后转回头，也翻开课本。但她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想着沈清和说“等你遇到就知道了”时的眼神。
那眼神很平静。像深秋的湖水。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在书页上缓慢移动。
教室里，老师开始讲解课文，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林晚记着笔记，偶尔转头看一眼沈清和。
沈清和始终专注，始终平静，像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