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商场里挤满了采购年货和冬装的人。空调开得很足,暖风混着香水、咖啡和烘焙甜点的气味,在宽敞的购物中心里弥漫。
林晚和沈清和并排走在三楼的服装区。林晚手里已经提了两个购物袋——一件浅粉色的羽绒服,一双雪地靴,都是沈清和坚持给她买的。
“清和,真的够了。”林晚看着沈清和又拿起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在她身上比划,忍不住说,“你今天已经给我买太多了。”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把羊毛衫递给旁边的店员:“拿她的尺码。”
“清和!”林晚拉住她的手臂,“你哪来这么多钱?这些加起来得三四千了吧?”
沈清和看了她一眼,浅褐色的眼睛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平静。“我有钱。”
“可是……”
“试试。”沈清和打断她,把店员拿来的羊毛衫递给她,“合适就买。”
林晚抱着羊毛衫,还想说什么,但沈清和已经转身去看旁边货架上的围巾了。她叹了口气,走进试衣间。
羊毛衫是羊绒的,手感柔软细腻,贴在皮肤上很舒服。尺码刚好,浅灰色衬得她皮肤更白。林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很好看,但价格标签上那个四位数的数字让她心惊。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试衣间。沈清和正拿着一副深蓝色的手套在看,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怎么样?”她问。
“很舒服,但是太贵了。”林晚说,“我不要了。”
沈清和看了她几秒,然后对店员说:“包起来。”
“清和!”
沈清和已经拿出钱包结账了。刷卡时表情平静得像在买一瓶水。店员微笑着包装好衣服,递过来时说了句“您妹妹真幸福”。
林晚接过购物袋,跟在沈清和身后走出店铺。商场里人流如织,圣诞装饰还没撤掉,彩灯和铃铛在头顶闪烁叮当作响。远处中庭的圣诞树下,有孩子在拍照,笑声清脆。
“清和,”林晚快步追上她,“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哪来这么多钱?”
沈清和脚步没停,往扶梯方向走去。“我赚的。”
“赚的?怎么赚的?”林晚问,“打工吗?可是高中生能打什么工赚这么多钱?”
她们上了扶梯,缓缓向下移动。沈清和看着扶梯下方涌动的人潮,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写程序。”
“写程序?”林晚眨眨眼,“电脑程序?”
“嗯。”沈清和点头,“帮一家公司写了个数据处理的小程序,他们付了钱。”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帮同学写作业收了五块钱。但林晚知道没那么简单——什么样的“小程序”能值几千甚至几万?刚才买的那些东西加起来,至少五六千了。
“多少钱?”她追问。
扶梯到了二楼,两人走出来。这一层是化妆品和饰品区,香气更浓,灯光也更亮。沈清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一个饰品柜台前,拿起一条银色手链。手链很细,挂着一颗小小的星星吊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个适合你。”她说。
“清和!”林晚按住她的手,“你先回答我问题。”
沈清和抬起眼,看着她。商场嘈杂的人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只有柜台里轻柔的背景音乐在流淌。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让她的表情显得比平时温和一些。
“七十万。”她终于说。
林晚愣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七十万。”沈清和重复,声音平稳。
林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七十万。这个数字在她脑子里转了几圈,才终于有了实感。她父母工作这么多年,家里的存款可能都没有这么多。而沈清和,一个高中生,写了个程序就赚了七十万?
“你……”她终于找回声音,“你怎么……”
“碰巧。”沈清和简单解释,“那个公司需要一个小程序处理大量数据,我写了一个,效率比他们原来用的高很多。他们愿意付钱。”
她说得轻松,但林晚知道绝对不是“碰巧”这么简单。沈清和的电脑水平远超同龄人,这点她知道——初中时沈清和就能帮她修电脑,能破解学校机房的密码,还能写一些简单的小游戏。但她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
“所以你用这些钱……”林晚看着手里的购物袋,“给我买东西?”
“嗯。”沈清和点头,“本来就是想给你买东西才去赚钱的。”
林晚的心里一颤。这句话说得太平常,太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是……为什么?”她问,声音有点抖,“为什么要为了给我买东西去赚钱?还赚这么多……”
沈清和看着她,浅褐色的眼睛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清澈见底。她看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久到旁边柜台有顾客询问价格,店员热情介绍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因为你值得。”沈清和最终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然后她转身,对店员说:“这条手链,包起来。”
这次林晚没再阻拦。她站在原地,看着沈清和刷卡付钱,看着店员精心包装手链,看着沈清和接过那个小小的袋子,转身递给她。
“给你。”沈清和说。
林晚接过袋子,手指触碰到沈清和的指尖。很凉,像她平时给人的感觉一样。
“清和,”她小声说,“谢谢你。但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
沈清和摇头:“不贵重。你值得更好的。”
她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林晚跟在她身边,两人沉默走过一个个柜台。化妆品区的香气甜腻,饰品区的灯光耀眼,服装区的模特穿着最新款的冬装,表情冷漠地看向远方。
“你父母知道吗?”林晚忽然问,“这笔钱。”
沈清和脚步顿了一下,很轻微,几乎察觉不到。“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沈清和没立刻回答。她们走到商场中庭,圣诞树下围着一群拍照的年轻人,笑声和闪光灯此起彼伏。巨大的圣诞树上挂满了装饰,彩灯闪烁,顶端的星星发着柔和的光。
“他们不会理解。”沈清和最终说,声音很平静,“他们会问为什么,会要求我把钱存起来,会限制我的自由。”
她转头看向林晚:“我不想被限制。我想用这些钱,做我想做的事。”
“比如给我买东西?”林晚问。
“嗯。”沈清和点头,“比如给你买东西。”
林晚的心又颤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购物袋。浅粉色的羽绒服,雪地靴,羊毛衫,现在又多了一条手链。每一件都很贵,每一件都是沈清和精心挑选的。
“可是……”她还是不安,“我还是觉得太多了……”
“那就当是投资。”沈清和说,“投资在你身上。”
“投资?”
“嗯。”沈清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以后会变得很优秀,会实现自己的梦想。这些只是……提前支持。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认真,眼神很坚定。林晚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商场里嘈杂的人声、音乐声、笑声都变得模糊,只有沈清和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清和,”她小声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清和没有回答。她转身,往商场出口走去。
“走吧,该吃饭了。”她说。
林晚深吸一口气,追上沈清和。两人走出商场,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与商场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天色已经暗了,路灯亮起,街道上车流如织。
她们去了一家火锅店。店里热气腾腾,每桌都冒着白气,香气扑鼻。沈清和点了个鸳鸯锅,一半麻辣一半清汤,又点了很多林晚爱吃的菜。
等菜的时候,林晚还是忍不住问:“那笔钱……你怎么处理的?存在银行吗?”
沈清和正在用热水烫餐具,动作仔细。“一部分存了定期,一部分买了点基金,剩下的……”她抬头看了林晚一眼,“剩下的放在活期账户里,方便用。”
“你还会理财?”林晚惊讶。
“学了一点。”沈清和说,“不难。”
林晚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沈清和。她知道沈清和成绩好,知道她聪明,知道她对自己好。但她不知道沈清和还会写程序赚钱,还会理财。
“清和,”她小声说,“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沈清和把烫好的餐具递给她,浅褐色的眼睛在火锅店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菜上来了。肥牛卷,毛肚,虾滑,豆皮,金针菇,还有林晚最爱的藕片。沈清和把菜下进锅里,动作熟练。麻辣锅那边很快泛起红油,清汤锅那边则清澈见底。
“你父母真的不会发现吗?”林晚还是担心,“这么多钱……”
“不会。”沈清和说,“我用的是自己的银行卡,他们不知道密码。而且……”她顿了顿,“他们不会查。他们只关心我的成绩,不关心别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她想起沈清和的家庭,那个整洁得过分、安静得过分、规矩得过分的家。想起沈清和的父亲严肃的脸,想起她母亲小声说话的样子。
“清和,”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沈清和放在桌上的手,“如果……如果你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我。”
沈清和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她看着林晚,看了很久,然后很轻地点了点头。
“嗯。”她说。
火锅冒着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但林晚能清楚地看见,沈清和的嘴角,很轻很轻地弯起了一个弧度。很淡,很短暂,但真实存在。
那一顿饭吃了很久。她们聊了很多——学校的趣事,寒假的计划,未来的梦想。沈清和大多时候在听,偶尔会说一两句,但每一句都说到点子上。
吃完火锅,已经八点多了。沈清和结账时,林晚没有抢——她知道抢不过。
走出火锅店,外面更冷了。林晚把新买的羽绒服穿上,暖意立刻包裹全身。她看着沈清和,沈清和还是穿着那件浅灰色的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巴。
“你不冷吗?”林晚问。
“不冷。”沈清和说。
她们坐公交车回家。车上人不多,两人并排坐在后排。窗外是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车灯流动。林晚靠窗,沈清和靠过道。
“清和,”林晚忽然说,“谢谢你今天陪我。”
沈清和侧头看她:“不用谢。”
“还有……”林晚顿了顿,“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车厢里的灯光昏暗,她的脸在光影中半明半暗,表情看不真切。但她的眼睛很亮,像冬夜的星星。
“你值得。”她最终说,还是那句话。
公交车到站了。她们下车,走到分岔路口。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
“周一见。”林晚说。
“周一见。”沈清和点头。
她们分开了。林晚往东走,一步三回头。沈清和往西走,没有回头,背影在路灯下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街角。
回到家,林晚把购物袋放在床上,一件件拿出里面的东西。羽绒服,雪地靴,羊毛衫,还有那条银色手链。
她戴上手链,星星吊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很细,很精致,像沈清和给人的感觉。
然后她拿出手机,给沈清和发消息:“我到家了。今天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几秒后,沈清和回复:“我也很开心。早点休息。”
林晚看着那条消息,笑了。她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回放着今天的点点滴滴——商场里的灯光,火锅店的热气,公交车窗外的夜景,还有沈清和说“你值得”时的眼神。
而另一边,沈清和回到家。父亲在书房,母亲在客厅看电视。她打过招呼,回到房间,关上门。
她打开电脑,登录银行账户。余额显示的数字很可观,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
打开抽屉她看着里免那个浅蓝色的巧克力盒子——情人节时林晚送的,里面已经没有巧克力了,关上抽屉。
然后她打开物理竞赛题集,开始做题。笔尖在纸上移动,写下复杂的公式和演算步骤。思路清晰,步骤严谨,没有任何错误。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是偶尔,她会看一眼手腕——那里空空的,但她好像能看见一条细细的银色手链,挂着星星吊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