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看不见的暗流

作者:红狐狸A 更新时间:2025/12/15 9:00:01 字数:3570

十二月初的校园,梧桐树叶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桠在灰白天空下伸展,像一幅简笔画。午休时间,操场边聚集了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聊天、晒太阳,或者只是发呆。

林晚和沈清和坐在操场看台的最高层,这里人少,视野开阔,可以看见整个操场和远处教学楼。林晚拿着一个面包小口吃着,沈清和在看一本英文原版小说,书页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听说了吗?”林晚咽下面包,忽然说,“昨天下午,在图书馆后面。”

沈清和翻过一页书,没抬头:“什么?”

“三班那个张明,跟隔壁班一个男生表白了。”林晚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重大秘密,“好多人看见了,闹得挺大的。”

沈清和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很短暂,但林晚注意到了。

“是吗。”沈清和说,声音没什么起伏。

“嗯。”林晚点头,“张明你认识吧?就那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男生,成绩挺好的。他昨天把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叫到图书馆后面,然后……就当众表白了。”

风吹过空荡的看台,卷起几张废纸和落叶。远处操场上,有男生在踢足球,呼喊声和笑声随风飘来。沈清和合上书,目光投向操场,但焦点似乎不在那些奔跑的身影上。

“然后呢?”她问。

“然后体育委员愣住了,没说话,转身就走了。”林晚说,“张明就站在那里,好多人看着,特别尴尬。后来老师来了,把他叫到办公室去了。”

沈清和沉默着。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们俩都是男生啊。”林晚继续说,声音里带着困惑,“虽然我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但是真的发生在身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沈清和问,声音很平静。

林晚想了想:“就是……不太理解吧。男生喜欢男生,女生喜欢女生,跟正常的恋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清和转回头看她,浅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林晚被她看得有些语塞:“就是……就是不一样啊。大家都觉得应该男生喜欢女生,女生喜欢男生。这样才正常。”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很平静。像深秋的湖水,表面平静无波。

“而且,”林晚补充道,试图解释自己的观点,“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男生多一些。女孩子之间……可以做最好的朋友,但是谈恋爱的话,还是和男生比较好吧?”

她说这话时很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沈清和的手指在书页上收紧了一下,纸张被捏出一道细微的折痕。但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是吗。”她最终说,声音很轻。

“嗯。”林晚点头,又咬了一口面包,“不过张明也挺勇敢的,敢当众表白。虽然结果不太好……”

沈清和重新翻开书,但目光没有落在文字上。她看着书页,看了很久,却没有翻页。风更大了,吹起她的头发,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她也没有拨开。

“清和,”林晚忽然问,“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沈清和抬起眼,目光落在远处教学楼顶的钟楼上。钟表的指针在阳光下反光,看不清时间。

“没什么看法。”她说,“喜欢谁是个人的自由。”

“可是很多人不理解啊。”林晚说,“昨天张明表白后,好多人都在议论,说什么的都有。难听的话也不少。”

“那是他们的问题。”沈清和说,声音很冷,“不是张明的问题。”

林晚愣了一下,没想到沈清和会这么说。她看着沈清和的侧脸,忽然觉得今天的沈清和有点不一样——比平时更沉默,更冷淡,好像有什么心事。

“你说得对。”林晚小声说,“喜欢谁确实是个人自由。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是我,可能没有勇气面对那么多议论。”

沈清和没接话。她合上书,放进书包里,然后站起身。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该回教室了。”她说。

下午的课沈清和听得格外认真,或者说是格外专注——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黑板,笔记记得比平时更详细,但林晚注意到,她的笔尖有时候会在纸上停留很久,写下一个字后又涂掉,再写,再涂掉。

放学时,沈清和说她家里有事,要先走。林晚想问她什么事,但沈清和已经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脚步比平时快。

沈清和到家时,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客厅里飘着炖汤的香气。她放下书包,正要回房间,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

“清和,你爸爸说他晚点回来,让我们先吃。”

“嗯。”沈清和点头。

她回到房间,但没有学习,而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冬天的黄昏很短,天空很快从灰蓝变成深蓝,最后变成墨黑。远处楼房的窗户陆续亮起灯,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家庭,一个故事。

七点多,父亲回来了。沈清和听见开门声,听见他换鞋的声音,听见他和母亲说话的声音——声音比平时大,带着明显的怒气。

“简直不像话!”父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好好的学校,居然出现这种事!”

沈清和的手在窗台上收紧,指节微微发白。她没有动,继续看着窗外。

“怎么了?”母亲小声问。

“今天我们单位同事说,他儿子学校,有男学生跟男学生表白!”父亲的声音里满是厌恶,“光天化日之下,在图书馆后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成何体统!”

沈清和闭上眼睛。窗外的风声变得清晰,还有远处街道上车流的声音,模糊而遥远。

“现在这些孩子,都被惯坏了!”父亲继续说,“好好的书不读,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同性恋?那是病!得治!”

“你小声点……”母亲的声音更小了,“清和在家呢。”

“在家怎么了?就是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父亲的声音反而更大了,“我告诉你,如果让我知道清和跟这种人接触,我打断她的腿!”

沈清和睁开眼。窗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脸,平静,淡漠,像一张完美的面具。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母亲问,试图转移话题。

“被叫家长了,估计要记过。”父亲说,“要我说,这种学生就该开除!留在学校,带坏其他孩子!”

沈清和转过身,走到书桌前坐下。她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下来,在书桌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圆圈。她拿出物理作业,开始写。

笔尖在纸上移动,写下公式和数字。思路清晰,步骤严谨,没有任何错误。她的背挺得比平时更直,握笔的手指也比平时更用力。

客厅里,父亲还在说:“现在的教育有问题,太宽松了!这种事放在我们那个年代,想都不敢想!还当众表白?丢人现眼!”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汤要凉了。”

脚步声往餐厅移动。沈清和没有动,继续写作业。一道题,两道题,三道题。她的速度比平时快,字迹也比平时更工整,工整得像印刷体。

“清和,吃饭了。”母亲在门外喊。

“马上。”沈清和说,笔下不停。

写完最后一道题,她放下笔,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然后她合上作业本,整齐地摞在书桌一角。笔插回笔筒,橡皮放回原位,桌面上没有一丝杂乱。

她站起身,走出房间。餐厅里,父母已经坐下了。父亲脸色依然阴沉,母亲小心翼翼地盛汤,不敢多说话。

沈清和坐下,安静地吃饭。餐桌上的气氛很压抑,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灯光下,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沉默而疏离。

“清和,”父亲忽然开口,“你们学校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沈清和抬起头:“什么不正常的事?”

“就是……像我今天说的那种事。”父亲皱着眉,“男学生和男学生,或者女学生和女学生……”

“没有。”沈清和平静说,“我没听说。”

父亲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就好。我告诉你,离那种人远点。同性恋是心理疾病,传染的!”

“嗯。”沈清和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母亲给她夹了块排骨:“多吃点,你最近瘦了。”

“谢谢妈。”

晚饭后,沈清和主动洗碗。水流冲刷着碗碟,泡沫在灯光下泛着彩色的光。她洗得很仔细,每一个碗都擦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

客厅里,父亲在看新闻。主播正在报道某地的扶贫工程,画面里是新建的房屋和笑脸。但父亲似乎没在看,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着,节奏不稳,他还在生气。

沈清和洗好碗,擦干手,回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声音。

她走到书桌前,但没有坐下学习。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浅蓝色的巧克力盒子。静静看了一会,又放了回去。

然后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远处有烟花升起,在空中炸开,绚烂一瞬,然后消失。不知道是谁在庆祝什么,也许是生日,也许是纪念日,也许只是单纯的快乐。

沈清和看了很久,直到烟花放完,夜空重新恢复寂静。然后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物理竞赛题集。

笔尖在纸上移动,写下复杂的公式和演算步骤。

只是写到一半时,她停下来,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浅灰色的笔记本。翻开,在空白页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停住。

笔尖悬在纸上,墨迹渐渐凝聚,但没有落下。

窗外,冬夜的风呼啸而过,摇动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远处有警笛声,有犬吠声,有隐约的音乐声——不知道是哪家KTV,有人在唱歌,跑调,但很快乐。

沈清和放下笔,合上笔记本。她重新拿起物理题集,继续做题。

一直写到十一点。准时关灯,上床,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但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想起林晚说“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男生多一些”时的表情,那么自然,那么确定。想起父亲说“同性恋是病”时的厌恶和愤怒。想起张明站在图书馆后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白,然后被拒绝,被议论,被叫家长。

还有她自己,那些永远不能……

像深冬夜晚的湖面,表面结着厚厚的冰,平静,坚硬,寒冷。但深处,暗流涌动,从未停止。

那些暗流,永远不会破冰而出。

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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