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七点，林晚家的客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昏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一部老电影——黑白片，画面有些粗糙，但配乐和表演都很经典。讲的是一个女画家和音乐家的爱情故事，节奏缓慢，台词诗意。
林晚抱着沈清和的手臂，头靠在她肩上，整个人几乎半陷进沙发里。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看了半小时电影，很舒服，舒服到几乎要睡着。
电影进行到一半，女画家和音乐家第一次单独相处。他们在画室里，窗外下着雨，雨声淅淅沥沥。音乐家弹琴，女画家作画，两人没有说话，但空气里流动着某种微妙的东西。镜头在两人的侧脸间切换，眼神交汇时停顿，又移开。
林晚看着屏幕，但注意力其实不在剧情上。她在感受——感受沈清和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毛衣布料传来，温热而稳定；感受沈清和手臂的线条，修长有力；感受沈清和的呼吸，平缓而有节奏；还有她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像晒过太阳的棉布混合着一点点薄荷洗发水的香气。
这一切都让她安心、舒适。
电影里，音乐家弹完一曲，站起身走到窗边。女画家放下画笔，也走过去。两人并肩看着窗外的雨，肩膀几乎碰在一起。配乐变得轻柔，雨声渐弱。
“如果下雨天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音乐家说。
“为什么？”女画家问。
“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音乐家转过头看她，“只有我们两个人。”
镜头拉近，两人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轮廓柔和。雨声几乎听不见了，只剩下轻柔的钢琴旋律。
林晚看着屏幕，忽然觉得心跳快了一拍。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只是无意识地，把沈清和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沈清和没有动，任她抱着。但林晚感觉到，在她靠着的肩膀下方，沈清和的心跳，好像比刚才快了一点点。很轻微，轻微到几乎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
电影继续。雨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音乐家和女画家走出画室，在花园里散步。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润，空气清新。女画家说了什么，音乐家笑了，伸手轻轻拂去她头发上的一片落叶。
动作很自然，很温柔。林晚看着。她侧过头，看向沈清和。
灯光很暗，沈清和的侧脸在光影中半明半暗。她的眼睛盯着屏幕，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抿着，轮廓清晰得像雕塑。她的皮肤很白，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林晚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沈清和是男生……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而荒谬，她愣了一下，随即在心里嘲笑自己：想什么呢？清和就是清和，是最好的朋友，是女生。怎么会是男生？
可是……如果清和是男生，一定会很受欢迎吧。成绩好，长得好看，性格虽然冷淡但可靠。会有很多女生喜欢她——不对，喜欢他。
林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了，摇了摇头。电影正好播到一个轻松的场景，女画家和音乐家在草地上野餐，说说笑笑。林晚重新靠回沈清和肩上，试图把注意力放回电影上。
但她的注意力还是无法集中。她开始注意一些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沈清和握着她手臂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沈清和呼吸时胸口轻微的起伏；沈清和身上那股特有的、干净清爽的气息。
还有温度。沈清和的体温比抱枕高，比空气暖，真实而鲜活。林晚甚至能感觉到她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稳定而有力。
电影进入情感高潮。音乐家要离开去国外深造，女画家决定留在国内。两人在车站告别，拥抱，没有哭，但眼神里有太多说不出的东西。火车开动时，女画家追着火车跑了一段，然后停下来，看着火车消失在远方。
配乐变得悲伤而克制。镜头停留在女画家脸上，她看着火车消失的方向，很久，然后转身离开。背影在空旷的站台上显得格外孤独。
林晚看得眼眶有点湿。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往沈清和肩上埋得更深了些。沈清和没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很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像在安慰。
这个动作很自然，但林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很暖。比电影里的爱情更真实，更触手可及。
电影进入尾声。多年后，女画家成了知名画家，在巴黎开画展。音乐家也成了著名作曲家，在维也纳指挥自己的作品。他们在一次国际艺术节上重逢，都已不再年轻，但眼神交汇时，依然有当年的光。
最后一幕，两人在塞纳河边散步。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远处埃菲尔铁塔的轮廓在暮色中清晰。他们并肩走着，没有说话，但手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
镜头拉远，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中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人群中。片尾字幕升起，老唱片机风格的配乐响起，沙哑而温暖。
电影结束了。客厅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电视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和片尾音乐。林晚还抱着沈清和的手臂，没有松开。她不想松开——这个姿势太舒服，太温暖，太……让她安心。
“好看吗？”沈清和问，声音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林晚点头，声音有点闷，“就是结局有点伤感。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年。”
“但最后还是重逢了。”沈清和说。
“是啊。”林晚抬起头，看着沈清和，“如果是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沈清和低头看她，浅褐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为什么？”
“因为……”林晚想了想，“因为等待太痛苦了。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太难受了。”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客厅里很安静，落地灯的光晕在两人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窗外的夜色很深，偶尔有车灯划过，在墙壁上投下快速移动的光斑。
林晚被沈清和看得有点不自在，她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电视屏幕。片尾字幕已经滚动完毕，画面变成了蓝屏。但她没有起身去关电视，也没有松开抱着沈清和的手臂。
她就这样靠着，感受着沈清和的体温和气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发芽，在生长，但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特别。和以往任何时刻都不一样。
她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不自觉地蹭了蹭沈清和，像寻求更紧密接触的小动物。这个动作很自然，几乎是下意识的。
然后她感觉到，沈清和握着她的手，微微攥紧了一下。
很轻微，很短暂。但确实攥紧了。
林晚抬起头，看向沈清和。沈清和的表情依然平静，面色不变，眼睛看着电视蓝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但林晚注意到，她的下颌线绷得比刚才紧了一些，呼吸也比刚才慢了一些。
“清和？”林晚小声叫。
“嗯？”沈清和应道，声音平稳。
“你……”林晚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最后只是说：“电影看完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沈清和沉默了几秒。“你想做什么？”
林晚想了想：“不知道。要不……再看一部？”
“好。”
林晚松开沈清和，起身去换碟片。客厅的灯光被她调亮了一些，昏黄变成暖白。她从电视柜抽屉里翻找，最后选了部喜剧片——她想转换一下心情。
回到沙发上时，她自然地重新抱住沈清和的手臂。沈清和任她抱着，没有说什么。
喜剧片开始了，笑点密集，配乐欢快。林晚很快被剧情吸引，时不时笑出声。沈清和也看着屏幕，偶尔会微微扬起嘴角，但大多数时候表情平静。
看到一半时，林晚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念头——“如果清和是男生”。她侧头看向沈清和，沈清和正专注地看着电视，侧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
林晚看了很久，然后转回头，继续看电影。但她的注意力再也无法完全集中在剧情上了。
她在想，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清和就是清和，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女生。她一直都知道，从未怀疑过。可是刚才看电影时，看着沈清和的侧脸，感受着她的体温和气息，竟然会想“如果她是男生”。
林晚想不明白。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电影上。
喜剧片在笑声中结束。片尾字幕升起时，林晚看了眼时钟——九点半了。
“该回家了。”沈清和说，轻轻抽回手臂。
林晚松开手，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她看着沈清和站起身，收拾书包，动作利落。
“我送你到门口。”她说。
两人走到院门口。夜晚很冷，风吹得人发抖。林晚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看着沈清和。
“明天你还来吗？”她问。
“来。”沈清和点头，“辅导你数学。”
“好。”林晚笑了，“那我等你。”
沈清和看了她一眼，几秒后说：“进去吧，外面冷。”
“嗯。”林晚点头，“路上小心。”
她看着沈清和转身离开，背影在路灯下逐渐变小。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转身回屋。
客厅里还开着电视，蓝屏的光在黑暗中闪烁。林晚关掉电视，打开顶灯。突然的光亮让她眯了眯眼。
她走到沙发前，拿起那个星星抱枕。抱枕柔软但冰冷，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没有气息。她抱着它，却觉得空虚。
还是沈清和好。温暖，真实，有生命。
林晚把脸埋在抱枕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枕上有洗衣液的香味，但没有沈清和身上那种干净清爽的气息。
她想起刚才抱着沈清和时的感觉，想起沈清和微微攥紧的手。
那是什么？她问自己。
没有答案。
沈清和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角。她的手插在口袋里，手指微微蜷缩。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她的步伐平稳，背挺得笔直，表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沈清和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步伐坚定。
像在走向一个既定的未来，明知不会有结果，但依然要走下去。
因为那是她唯一想走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