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周日。沈清和醒来时,窗外天色刚亮,灰蓝色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但家里没有任何特别的迹象——没有气球,没有彩带,没有蛋糕的香味,只有和往常一样的安静。
六点整,她准时起床,叠被子,洗漱,换衣服。镜子里的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和深色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脸部轮廓。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像今天只是三百六十五天里普通的一天。
早餐桌上,母亲准备了粥和煎蛋。父亲在看报纸,头版是关于某重点大学自主招生的新闻。餐厅里只有碗筷碰撞声和翻报纸的沙沙声。
“今天……”母亲开口,声音很小,“今天是清和的生日。”
父亲从报纸后抬起眼,看了沈清和一眼,又低头看报纸:“嗯。”
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小声说:“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随便。”沈清和说,“和平时一样就行。”
母亲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完早餐,沈清和回到房间。她打开手机,没有新消息——林晚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九点在家楼下等。现在八点半。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本修复好的《小王子》,翻开扉页。林晚的字迹还在那里,“给清和:愿你永远像小王子一样,保持纯真和勇气。”那个设计过的签名流畅而自信。
她看了很久,然后合上书,放回原处。
八点五十,她下楼。四月的早晨还带着凉意,风吹过小区的绿化带,新发的嫩芽在枝头颤动。阳光很好,把一切都照得明亮清晰。
九点整,林晚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毛衣和白色长裤,头发披着,发尾微卷。看见沈清和,她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
“生日快乐!”她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袋子塞进沈清和手里,“先给你这个!”
袋子是浅蓝色的,系着白色缎带。沈清和打开,里面是一条手织围巾——深灰色的,针脚有些地方不太均匀,但能看出织得很用心。
“我自己织的。”林晚说,有点不好意思,“织了快一个月,拆了织,织了拆,好不容易织成这样。可能有点丑……”
沈清和拿起围巾。羊毛很柔软,颜色是她喜欢的深灰。她展开,围巾很长,足够绕几圈。在围巾的一端,用浅蓝色的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星星图案——和林晚送她的那支钢笔笔帽上的图案一样。
“不丑。”她说,声音比平时低一些,“很好看。”
林晚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真的?你喜欢吗?”
“嗯。”沈清和点头,把围巾小心地叠好,放回袋子里,“很喜欢。”
“那就好!”林晚拉起她的手,“走吧,今天一整天都是你的!我们先去看电影,然后吃午饭,下午去逛书店,晚上去我家吃蛋糕!”
她的计划排得满满的,声音里满是兴奋。沈清和任她拉着,两人一起往公交车站走。
上午的电影是部文艺片,讲的是两个女孩在巴黎相遇、相识、分离的故事。电影节奏很慢,画面很美,台词很少,大多数时候靠眼神和动作传递情感。
林晚看得很专注,沈清和也是。但沈清和的专注点不完全在电影上——她更多时候在看林晚。看林晚被光影笼罩的侧脸,看她因为剧情而微微变化的表情,看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随着配乐轻轻敲击。
电影里,两个女孩在塞纳河边散步。其中一个说:“如果我明天就要离开巴黎,你会怎么办?”
另一个停下脚步,看着她:“我会记住今天。记住现在的阳光,记住河水的颜色,记住你的脸。”
镜头拉近,两人的眼神在午后的阳光下交汇。
林晚屏住了呼吸。沈清和也是。
电影结束在开放式结局——一个女孩留在了巴黎,另一个回了国。最后一场戏是越洋电话,两人隔着时差,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没有说话。
字幕升起时,影厅里很安静。灯光亮起,观众们陆续离场。林晚还坐在座位上,眼睛有点红。
“真好看。”她小声说,“就是有点伤感。”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走出电影院,阳光正好。四月的风很温柔,吹在脸上像丝绸拂过。林晚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沈清和笑:“走吧,去吃饭!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可好吃了!”
午饭在一家小小的日料店。店面不大,但装修得很精致,暖黄的灯光,原木色的桌椅,墙上挂着浮世绘风格的画。她们点了寿司、刺身和乌冬面,林晚还要了一小壶清酒。
“成年了可以喝酒了!”她说,给沈清和倒了一小杯,“虽然只有一点点。”
沈清和看着那杯清澈的液体,没有立刻喝。她看着林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举起来。
“祝清和生日快乐!”林晚说,眼睛亮晶晶的,“祝你永远开心,永远优秀,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清和端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清酒入口,微辣,带着米香。她很少喝酒,但这口酒顺着喉咙滑下去时,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融化了。
“谢谢。”她说。
“不客气!”林晚笑了,开始吃寿司,“对了,你许愿了吗?生日要许愿的。”
“还没有。”
“那晚上切蛋糕的时候许!”林晚说,“要许三个愿望,前两个可以说出来,第三个要藏在心里。”
沈清和看着她,看着她因为食物而满足的表情,看着她嘴角沾了一点芥末酱,看着她自然地从自己盘子里夹走一块她最喜欢的鳗鱼寿司。怎么也移不开眼。
下午她们去了书店。沈清和喜欢书店的安静和书香,林晚则喜欢看各种封面漂亮的书。两人在书架间慢慢走,偶尔拿起一本书翻看,小声讨论。
沈清和在一本诗集前停下。封面是深蓝色的星空,书名是《寂静的独白》。她翻开。
她看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林晚走过来,凑近看:“诗吗?好看吗?”
“嗯。”沈清和合上书,放回书架,“走吧。”
傍晚时分,她们回到林晚家。林母已经在厨房忙碌,蛋糕的甜香从门缝里飘出来。林晚拉着沈清和进客厅,说:“闭上眼睛!”
沈清和闭上眼睛。她听见林晚跑进厨房又跑出来的脚步声,听见盘子放在桌上的声音,听见打火机“咔嚓”一声。
“可以睁开了!”
沈清和睁开眼。茶几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不大,但很精致。奶油抹面光滑,上面用草莓和蓝莓摆出“18”的字样,周围插着十八支彩色蜡烛。烛光在渐暗的客厅里跳跃,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影。
林晚和林母坐在对面,两人都笑着看着她。
“生日快乐,清和。”林母说。
“生日快乐!”林晚眼睛弯成月牙,“快许愿!”
沈清和看着蛋糕上的烛光,看着林晚期待的脸,看着林母温和的笑容。
她闭上眼睛。心里涌出无数个愿望——希望林晚永远开心,希望林晚实现所有梦想,希望林晚……
但那些愿望太大,太奢侈。她最终只选了一个,最简单也最难的:
希望林晚永远在她身边。
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烛光熄灭的瞬间,客厅暗了一下,然后林晚打开了灯。
“许了什么愿?”林晚问。
“不能说。”沈清和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晚笑了:“也是。那切蛋糕吧!”
蛋糕很甜,奶油轻盈,水果新鲜。林母切了三大块,又给每人倒了茶。她们坐在客厅里边吃蛋糕边聊天,电视开着,在播一档轻松的综艺节目,笑声不断。
吃到一半,林晚忽然想起什么,跑进房间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还有一个礼物!”她把盒子递给沈清和,“打开看看!”
盒子是深蓝色的,没有包装。沈清和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星星,和围巾上绣的那个图案一模一样。
“我买的。”林晚说,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很贵,但是……我觉得很适合你。”
沈清和拿起项链。星星吊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很精致,很漂亮。她看了很久,然后递给林晚:“帮我戴上。”
林晚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
她绕到沈清和身后,小心地拿起项链。沈清和微微低头,感觉到林晚的手指擦过她的后颈,很轻,很柔。项链扣上时,“咔哒”一声轻响,星星吊坠垂在她的锁骨下方,微微发凉。
“好了。”林晚坐回对面,满意地看着,“真好看。”
沈清和伸手摸了摸那颗星星。金属的凉意很快被皮肤的温度温暖。她看着林晚,看着林晚的笑容,看着林晚眼睛里映出的自己,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了。
像蓄满水的水库,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
“林晚。”沈清和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也比平时稳。
“嗯?”林晚抬起头,嘴里还含着蛋糕,眼睛亮晶晶的。
沈清和看着她,看了很久。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路灯亮起,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电视里还在笑,主持人在讲一个笑话,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
客厅里灯光温暖,蛋糕甜香,林晚的笑脸近在眼前。
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得像一场梦。
但她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准备,一点……勇气。
“谢谢你。”沈清和最终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今天我很开心。”
林晚笑了:“开心就好!以后每年生日,我们都要这样过!”
“嗯。”沈清和点头,“每年都要这样。”
她看着林晚,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脸,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面对什么困难,无论需要等待多久。她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