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录取通知书在桌上摊开,两封来自同一所大学——北京工业大学。林晚盯着自己那封看了很久,手指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我们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清和,“而且同一个专业!”
沈清和坐在她对面,手里也拿着一封录取通知书,但她的表情比林晚平静得多。浅褐色的眼睛扫过通知书上的字迹,点了点头:“嗯。”
她们在北京工业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落地窗外是八月的北京街景,梧桐树荫浓密,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点。空调开得很足,空气里飘着咖啡豆的焦香和甜点的奶香。
“那……”林晚放下通知书,手指无意识搅动着杯里的吸管,“住的问题怎么办?学校宿舍是四人间,听说条件一般。”
沈清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发出轻微的瓷器碰撞声。“我在校外租了房子。”
林晚眨了眨眼:“租了房子?什么时候?”
“上个月。”沈清和说,“来北京确认录取的时候,顺便看的。”
“你一个人租?”林晚问,心里突然有点失落。她没想过沈清和会自己租房,更没想过沈清和可能不和她住在一起。
沈清和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两室一厅。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住。”
林晚的眼睛立刻又亮起来:“真的?”
“嗯。”沈清和点头,“房租我付。你负责水电和日常开销。”
“那怎么行!”林晚立刻说,“房租应该平分!”
“不用。”沈清和语气平淡但坚决,“我有钱。你刚来北京,先适应环境。”
林晚还想争辩,但沈清和已经站起身:“要不要现在去看看房子?”
房子在距离学校步行十五分钟的一个老小区里。六层楼,没有电梯,沈清和租的是三层。楼道有些旧,但打扫得很干净。开门进去时,阳光正从朝南的窗户照进来,整个客厅明亮而空旷。
两室一厅,客厅不大,但方正。厨房是开放式的,卫生间干净整洁。两个卧室大小差不多,都带着简单的家具——床、书桌、衣柜。
“这边采光好。”沈清和推开朝南卧室的门,“你住这间。”
林晚走进去。房间确实很亮,午后的阳光把地板照得暖洋洋的。窗台上摆着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干花,浅紫色的,很雅致。
“你什么时候布置的?”她惊讶地问。
“上周。”沈清和说,“简单收拾了一下。”
林晚转过身,看着沈清和。沈清和站在门口,穿着浅灰色的短袖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低马尾,露出清晰的侧脸轮廓。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清和,”林晚小声说,“谢谢你。”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我的房间在这里。”
她的房间朝北,采光不如林晚那间,但更安静。布置也更简单——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只有一盏台灯和几本书,衣柜关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整洁得像个样板间,没有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个人生活的痕迹。
“我们先打扫一下。”沈清和从卫生间拿出抹布和拖把,“虽然之前简单收拾过,但还需要彻底清洁。”
打扫从客厅开始。沈清和擦窗户,动作仔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林晚拖地,哼着歌,动作不太熟练但很认真。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像细碎的金粉。
“你以前在家打扫过吗?”林晚问。
“经常。”沈清和说,“家里要求严格,每天都要保持整洁。”
林晚想起沈清和那个整洁得过分的家,看着手里的拖把。她没再问下去,只是更用力拖地。
打扫完客厅,两人各自收拾自己的房间。林晚打开行李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衣服、书本、小玩偶,还有那个星星抱枕。她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在书桌和衣柜里。房间里渐渐有了生活的气息。
沈清和的房间则完全相反。她的行李箱很小,打开后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几本书,还有那个深蓝色的盒子。她把这些东西放好,房间依然整洁得像没人住过。
傍晚时分,房间基本收拾完毕。两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地板上,靠着墙休息。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带。
“还缺很多东西。”沈清和环顾四周,“沙发,电视,餐桌,椅子……”
“慢慢来嘛。”林晚说,声音里带着满足,“反正我们有四年时间。”
沈清和侧头看她。夕阳的光在林晚脸上跳跃,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温暖。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但眼睛亮亮的,像盛满了光。
“嗯。”沈清和轻轻应了一声。
第一个周末,她们去宜家买了家具。沈清和推着购物车,林晚拿着清单,两人在巨大的商场里穿梭。林晚看什么都觉得可爱,想买这个想买那个,沈清和则只挑实用的、简洁的。
最后她们买了一张灰色的布艺沙发,一个小电视柜,一张原木色的餐桌和两把椅子。还有窗帘、地毯、台灯,以及一些厨房用品。
组装家具花了一整天。沈清和看说明书,找零件,拧螺丝,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很多次。林晚在旁边帮忙递工具,偶尔帮倒忙,但沈清和从不生气,只是平静纠正她的错误。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林晚坐在地板上,看着已经组装好的沙发,感叹道。
“学就会。”沈清和说,继续组装电视柜。
傍晚时分,所有家具都组装好了。客厅终于有了家的样子——沙发靠窗,电视柜对面,地毯铺在中间,台灯在角落发出温暖的光。厨房里摆好了锅碗瓢盆,餐桌上放着新买的水杯。
“累死了。”林晚倒在沙发上,“但是好有成就感!”
沈清和在她旁边坐下,递给她一瓶水。两人并排坐着,看着渐渐暗下来的窗外。小区里亮起了灯,远处传来炒菜的声音和电视的声音。
“晚上想吃什么?”沈清和问。
“随便。”林晚说,“不想做饭了,点外卖吧。”
她们点了披萨。外卖送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坐在新餐桌旁,披萨盒打开,热气腾腾。电视开着,在播一部轻松的综艺节目,笑声不断。
林晚咬了一口披萨,满足地眯起眼:“好吃!”
沈清和小口吃着,目光落在电视上,但注意力不完全在那里。
吃完晚饭,她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晚抱起那个星星抱枕——从家里带来的,已经有点旧了,但她舍不得扔。
综艺节目结束后,开始播一部电视剧。林晚看得专注,但渐渐地,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抱枕很软,但冰凉。沙发很舒服,但空旷。
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沈清和。沈清和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电视,但表情平静得像在思考什么难题。
林晚想起高中时,在她家客厅,她抱着沈清和的手臂看电影。沈清和的体温,沈清和的气息,沈清和手臂的线条。比抱枕温暖,比沙发踏实。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清和。”她开口。
“嗯?”沈清和侧过头。
林晚咬了咬嘴唇,把抱枕扔到一边:“我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抱着你看电视?”
沈清和看着她,浅褐色的眼睛在电视光下明明灭灭。她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林晚立刻挪过去,抱住她的左臂,把头靠在她肩上。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感。她满足地叹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沈清和任她抱着,没有动。电视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窗外的夜色渐深。
十点多,电视剧播完了。林晚松开手,打了个哈欠:“困了。”
“去睡吧。”沈清和说。
两人各自洗漱。林晚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床很舒服,房间很安静,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高中时抱着沈清和的感觉。温暖,踏实,安心。像找到了某种依靠。
最终,她坐起身,下了床。
沈清和的房间门关着,但门缝里透出一点光——她还没睡。林晚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沈清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晚推开门。沈清和坐在书桌前,台灯亮着,面前摊开一本书。她穿着浅灰色的睡衣,头发披着,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一些。
“怎么了?”沈清和问。
林晚走进去,站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绞着睡衣下摆:“我……睡不着。”
沈清和合上书:“需要什么吗?”
“不是……”林晚咬了咬嘴唇,声音越来越小,“我能不能……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问完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两个成年人,各自有房间,为什么要一起睡?但她就是……就是想。
沈清和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台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显得难以捉摸。
林晚等了几秒,心慢慢沉下去。她觉得自己太任性了,太不懂事了。正要开口说“算了”,沈清和却站了起来。
沈清和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自然,像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晚眼睛一亮,立刻钻进被窝。床是单人床,两个人睡有点挤,但她不在乎。她侧过身,面朝沈清和,像以前那样,轻轻抱住她的手臂。
沈清和也躺下来,关掉台灯。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路灯光。
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林晚的脸埋在沈清和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沈清和身上那种干净清爽的气息,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清和。”她小声叫。
“嗯。”
“谢谢你。”林晚说,“谢谢你让我来北京,谢谢你租房子。”
沈清和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地说:“睡吧。”
“嗯。”
林晚闭上眼睛。所有不安和孤独都消散了,像阳光下的雾气。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沈清和没有立刻睡着。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林晚的呼吸声,感受着林晚抱着她的手臂的温度和重量。
很久,很久。
然后她也很轻地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像深夜里悄悄绽放的花,无人知晓。
从那天起,林晚就睡在沈清和房间。她们没有明说,但每天晚上,林晚都会抱着枕头过来,沈清和总会给她留出位置。
单人床有点挤,但她们都不介意。林晚总是抱着沈清和的手臂入睡,沈清和总是任她抱着,背挺得笔直,像永远不会放松。
但只有沈清和自己知道,每个夜晚,当林晚睡着后,她才会真正放松下来,才会允许自己,很轻很轻地,把脸靠近林晚的发顶,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苹果香味。
然后闭上眼睛,沉入有林晚的梦境。
那是她十八年来,睡得最安稳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