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林晚醒来时眼睛有点肿。她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声响——沈清和在准备早餐。那些声响很规律，切菜声，煎蛋声，烧水声，像某种精确的计时器。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有点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出去。
沈清和正在煎蛋，听见声音转过头：“早。”
“早。”林晚小声说，在餐桌旁坐下。
早餐是煎蛋、吐司和牛奶，和平时一样。沈清和把盘子放在她面前，自己也在对面坐下。两人安静地吃饭，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林晚偷偷抬眼看了沈清和一眼。沈清和正专注地吃着早餐，表情平静，眼神清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个浅粉色的信封，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好像只是林晚的一场梦。
但她知道不是梦。书包夹层里，那个信封还在。沈清和说“把信还给她”时的表情，她还记得。
“清和。”林晚开口。
“嗯？”沈清和抬起头。
林晚咬了咬嘴唇：“昨天那个信……我已经还给陈雨薇了。她说……她说很抱歉打扰你。”
“嗯。”沈清和应了一声，继续吃早餐。
林晚看着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那个人……你喜欢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沈清和拿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很短暂，短暂到几乎察觉不到。然后她继续喝牛奶，放下杯子时才说：“为什么这么在意？”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林晚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低下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就是……好奇。”她最终说，“你从没提过喜欢谁，突然说有喜欢的人了，我……”
“是个女生。”沈清和打断她，声音平静。
林晚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她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沈清和。
沈清和也在看着她，浅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像冬日的湖面。
“女……女生？”林晚的声音有点抖。
“嗯。”沈清和点头，“女生。”
说完，她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餐具，拿到厨房去洗。水龙头打开，水流冲刷盘子的声音在安静的早晨格外清晰。
林晚还坐在餐桌旁，脑子里一片空白。
女生。
沈清和喜欢女生。
所以……所以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个女生。
是谁？
林晚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名字——高中同学？大学同学？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想起高中时，沈清和对那些关于同性恋的议论总是很冷淡。她说“喜欢谁是个人的自由”。她说“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张明的问题”。
原来……原来她自己就是。
林晚突然觉得有点冷，即使屋子里很暖和。她站起身，也收拾了餐具，拿到厨房。沈清和正在洗碗，背对着她，背挺得笔直。
“需要帮忙吗？”林晚小声问。
“不用。”沈清和说，“你去准备上课吧。”
那天一整天，林晚都心神不宁。上课时她盯着黑板，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早晨的对话——“是个女生。”“女生。”
还有沈清和说那句话时的表情。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下课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十月的阳光很好，银杏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金黄的叶子飘落下来，铺了一地。
她走到一个小花园。花园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学生在长椅上看书。月季花还开着，但已经不像夏天那样繁盛。
林晚在长椅上坐下，看着那些花，脑子里却在想沈清和。
沈清和喜欢女生。
那个女生是谁？
她开始暗中观察。
观察沈清和上课时的样子——她总是坐在前排，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偶尔会转头看一眼窗外，但很快就会收回视线。没有特别关注过哪个女生。
观察沈清和在食堂吃饭时的样子——她总是坐在角落的位置，安静吃饭。有时林晚去晚了，她会先打好饭等着。吃饭时很少说话，但会听林晚说。没有特别留意过哪个女生。
观察沈清和在家时的样子——她总是在学习，或者看书，或者处理投资的事。偶尔会看看电视，但只看新闻和纪录片。手机很少用，就算用也是在查资料或者回必要的消息。没有频繁和谁联系。
观察了三天，林晚什么都没发现。
沈清和的生活规律得像钟表，简单得像白纸。除了学习、投资、和林晚在一起，几乎没有别的社交活动。这样的她，会喜欢上谁？
第四天晚上，林晚终于忍不住了。沈清和在客厅看书，她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清和。”她开口。
“嗯？”沈清和抬起头。
林晚咬了咬嘴唇：“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我认识吗？”
沈清和看着她，浅褐色的眼睛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深邃。她看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她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但这次声音里多了一丝林晚听不懂的情绪。
“因为……”林晚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因为我想知道。想知道是谁……让你……让你愿意告诉我。”
沈清和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又是这句话。林晚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她站起身，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那天晚上，她没有去沈清和的房间睡。她躺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沈清和喜欢女生。
那个女生……不会是我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林晚吓了一跳。她猛地坐起身，心跳得很快。
不会的。怎么可能。沈清和怎么会喜欢她？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像姐妹一样。沈清和对她好，是因为她们是朋友，因为沈清和人好。
可是……
林晚想起高中时，沈清和说“我会单身一生”时的表情。那么平静，那么确定。
想起沈清和帮她写作业，帮她辅导功课，帮她设计签名，手把手教她写字。
想起沈清和说“本来就是想给你买东西才去赚钱的”。
想起沈清和租房子时说“两室一厅，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住”。
想起沈清和说“我希望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希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想起沈清和每个夜晚任她抱着入睡，背挺得笔直，但体温温暖。
这些……都是因为朋友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晚越想越乱，越想越害怕。她重新躺下，把脸埋进枕头里。
不会的。沈清和不会喜欢她的。她们是朋友，只是朋友。
可是……如果真的是呢？
林晚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开始，她主动和沈清和保持了一些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黏着她，不再抱着她的手臂看电视，晚上也睡回了自己房间。
沈清和没有问为什么。她依然平静生活，学习，做饭，打扫。只是偶尔，林晚会发现她在看着自己，眼神很深，像是在思考什么。
那种眼神让林晚心慌。她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距离保持了一个星期。林晚觉得很难受。她习惯了和沈清和亲近，习惯了抱着她睡觉，习惯了她的体温和气息。现在突然拉开距离，像戒断某种上瘾的东西，浑身不舒服。
但她不敢靠近。她怕。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怕一旦靠近，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周五晚上，她又一次打开了那个作者群。群里正在讨论感情戏怎么写，她犹豫了很久，然后打字：
“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你最好的朋友（女生）对你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是个女生，但她不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你会怎么想？会怀疑那个人可能是自己吗？”
消息发出去后，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炸了。
“卧槽！楼主这情况有点东西啊！”
“先别慌，分析一下：你朋友对你怎么样？”
林晚想了想，打字：“很好。非常好。从小到大都对我很好，帮我很多，照顾我。”
“那你们平时相处呢？有没有超过朋友界限的行为？”
林晚咬着嘴唇：“比如……一起睡觉？抱着睡？”
“？？？抱着睡？女生之间会抱着睡吗？”
“会的吧，关系特别好的话。”
“但楼主既然这么问，肯定觉得不对劲。楼主，你对你朋友是什么感觉？”
林晚愣住了。什么感觉？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沈清和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依赖沈清和，信任沈清和，喜欢和沈清和在一起。
但那是……那种喜欢吗？
她不知道。
群里还在刷屏：
“楼主先别自我意识过剩。说不定人家真的只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但也不排除可能性。有些感情是慢慢变质的。”
“楼主可以试探一下？比如，如果她也保持距离，你会难受吗？”
林晚看着最后那条消息，心里一颤。会难受吗？当然会。这一个星期，她难受得要死。
但她不敢说。她怕一说出来，就承认了什么她还没准备好承认的东西。
她关掉群聊，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躺下。窗外，十月的夜晚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车声。
客厅里，沈清和的房间门关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林晚看着那道光，看了很久。
然后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弄清楚。
弄清楚沈清和到底喜欢谁。
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