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诃德和杜尔西内娅跌跌撞撞地在街道上奔跑。
在他们身后,一团团漆黑而黏腻的阴影紧追不舍。
光线因它们的经过而暗淡下去,挣扎着摇曳了好一会,最终化为乌有。
影子并不奔跑,也不跳跃,它们的行动方式更像是“流淌”。如同一条死亡之河。
“我们在跑什么?”
唐诃德问道。
“我的祖先……曾经触碰了一个法师的陵寝。它降下诅咒,直到我的家族的最后一滴血流干才肯善罢甘休,”
杜尔西内娅的肺活量好的出奇,她拉着唐诃德转过一个街角,
“那就是诅咒的实体。‘影卫’。它们虽然没有多少智慧,但却是你能想象到的最残忍狠毒的敌人。他们会把我生吞活剥。”
“你怎么知道?”
杜尔西内娅面色铁青:
“我的父母就死在它们手上!”
少年和少女的脚步声相当急促,在死寂的街头巷角绝望地作响。
柏油路面的影子像是拥有了生命和重量,从各个角落汇聚、隆起,形成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漆黑墨渍。
它们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不紧不慢的速度。
影卫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不断地拦截住二人的去路,逼迫他们更改方向。唐诃德隐隐有所感觉:
它们这是在将自己赶入陷阱之中。
“影卫不会飞,我的那把伞,靠着它,我可以驾驭风,一下就能把它们甩在后面,”
杜尔西内娅语速很快地解释道,
“我来这里的时候遇上了季风。我本来指望着能把它们甩开至少三天。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我们现在在往哪里跑?”
“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杜尔西内娅说道。
她猛地变向,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钻入了一个死胡同里面。
影卫似乎发出了轻蔑的嘲笑声,压在二人头顶。
唐诃德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厚重,呼吸越发困难;越是想深呼吸,却越是喘不过气来。
到此为止了吗……
杜尔西内娅咬紧了牙根。
“我就是有点好奇,这一切和我到底有多大关系。”
唐诃德突然看向那些虎视眈眈的影卫,歪了歪脑袋。
“仔细想想,那法师诅咒的似乎是你的血。而不是我的。”
他长出一口气,从空气中拿出了自己的霰弹枪。
冰冷的金属枪管映照着月光。这是被影卫吞没的世界中唯一仅存的光明了。
他的瞳孔因为星点寒光而闪烁起来。
“那你可以走。”
“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在想,在他人书写故事的时候袖手旁观是一种耻辱。”
装弹,瞄准。
栖身于影子中的怪物注意到了唐诃德的异动,它们也不再驻足,而是立刻发动了攻击,骤然加速,冲唐诃德而来。
扣动扳机,开火。
影卫的“流动”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它爆炸开来。
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在距离唐诃德枪口前方约一米处,像是一小团烟花一样急速膨胀,向四周溅射开细密的、墨汁般的浪花。
“我刚刚是不是打爆了一只影卫的脑袋?”
唐诃德好奇地自言自语道。
其余的影卫们没有后退,但也不再前进。它们只是僵在那里,如同有生命的黑暗潮汐般起伏、观望。
寂静重新包裹了他们,但这一次,寂静中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的张力。
杜尔西内娅屏住呼吸,紧挨着他,蓝眼睛死死盯住停滞的影卫,又看向唐诃德手中那把她也能看见的、此刻正散发出某种欢欣雀跃的气息的武器。
“那到底是什么?”
“M30复合枪,配发给空军飞行员使用的防身武器。我最喜欢的大战场射击游戏里有。”
唐诃德的语气相当奇怪,有一种明明自己觉得在直入主题,却偏偏让人觉得他在避重就轻的感觉。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的族人们试过了一切手段,炼金术,魔法,巫术,热武器和冷兵器,但没有一样能管用的!所以我才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杜尔西内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了,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某种神器?炼金武器?”
唐诃德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闪闪发亮的双管霰弹枪:
“嗯。我想是M30复合枪。”
又是两发霰弹轰出,将两只藏身于阴影中伺机待发的影卫瞬间炸飞。
看那威力,简直不像是霰弹,而更像是榴弹。
影卫们似乎被唐诃德的攻击激怒了,阴影汇聚成一道波浪,从他的身前狠狠拍打下来——
两声惊天动地的枪响过后,影卫群中间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大洞,光线从中透了进来,照射在唐诃德的脸上。
杜尔西内娅跌坐在地面,惊恐而不可思议: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诃德,我的名字来源于一位最最伟大的骑士。坦白的说,我好像等这一刻等了一辈子了。”
接连不断的清脆枪响交织成死亡的交响乐,唐诃德的脚步声、装弹声、开火声以及影卫死去时轻微的嘶嘶声被少年以扳机的节律组合在一起,形成一首纯粹暴力的音乐。
唐诃德是编曲。唐诃德是指挥。唐诃德是乐师。
而杜尔西内娅是这幕演出的唯一观众。
“你们好,影卫。今晚要上演的是,一幕纯粹的杀戮。”
黑发少年已然乐在其中。手中的武器顺畅无比,每一次装弹射击都是纯粹的享受,所有零件都尽忠职守,完美地完成唐诃德希望它们执行的任务。
影卫们尝试再次组织进攻,它们这次分散了开来,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尝试突破唐诃德的防守。
但他非但不后退,反而向前进了一步: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能被霰弹枪杀死的怪物和人类也没什么不同。更何况你们还比人类慢得多了。”
影卫们甚至没能接近到唐诃德身边哪怕五米远的距离。在这之前,它们的头或者类似的部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被打出个大洞的影卫会变成一滩污泥,颤抖着融入地面,冒出一阵黑烟。
这对于唐诃德和杜尔西内娅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哈哈哈哈哈,看你大爷我不把你们全部一个个脑袋崩个稀巴烂!”
唐诃德的笑声在黑暗之中蔓延开来。
杜尔西内娅弱弱地拉了下他的袖子。
“它们……好像在后退……”
影卫似乎恐惧了。它们不再前进,而是后撤。
它们离开的方式不是消散,而是像退潮般,缩回它涌来的阴影之中。
影卫逐渐变小,最终融入视线尽头建筑物的阴影里,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冰冷的恶意,二人的记忆,以及唐诃德枪口的白烟,才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唐诃德击退了影卫的攻击,保护了杜尔西内娅。
“你,你还好吗?”
她轻声说,声音仍在发颤,不知是因为对谁的恐惧。
唐诃德没有回头:
“杜尔西内娅。”
“咦!”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鬼啊?”
他慢慢转回头去,月色照得唐诃德脸色惨白,眼里闪烁着奇异的、极度兴奋的光。
“我看你像人!像人!”
“答对了,”唐诃德打了个响指,收起鬼脸,“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有种预感,如果继续待在外面,它们就没完没了了。”
“回去……哪里?”
“我家啊。”
唐诃德干脆地回答道。
“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些影卫。我会给你带来危险的!”
杜尔西内娅按住自己的胸膛,压制住激烈的心跳,喊道。
“无所谓,”他耸了耸肩,“我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