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诃德家中。
杜尔西内娅摘下帽子,把它搁在浴室门口,准备洗一个难得的热水澡。
“水龙头往蓝色那边推是热水,红色是冷水,往外是大水——”
“烫烫烫!”
唐诃德的叮嘱还没到,杜尔西内娅的皮肤已然被烫红了一小块。
“为什么热水是蓝色的,冷水是红色的啊!”
她嗔怪道。
“抱歉,我接水龙头的时候发现它的贴纸贴反了。”
“难道不是你家的热水和冷水接反了吗?”
杜尔西内娅看着浴室里的浴缸,忽然想泡个澡。
“那个,我能用浴缸吗?”
“随便。不过快一点,我还要洗澡呢。”
“哦。”
热水放的很快,但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拉开浴室的推拉门,指着自己堆在脏衣篮里的衣服,对唐诃德喊道:
“不要动我的衣服!它们是炼金产物,能自我清洁。”

唐诃德压根就没往这边张望:
“嗷。”
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为他不关注自己而高兴还是不高兴。可能都有一点吧。
“说起来你有换的衣服吗?”
唐诃德问。
“……我的衣服能自我清洁。”
杜尔西内娅小声说道。
唐诃德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然后他去到阳台上,拿了一件自己的白色T恤衫,背对着浴室门,挂在了门把手上。
“我现在去厨房做点东西吃。”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尔西内娅的身子泡在热水里面。上一次这么惬意地洗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自从她失去自己的双亲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到类似的放松的感觉了。
他们还在的时候,逃亡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但他们不在了,杜尔西内娅就只能自己面对影卫的追击,独自咀嚼不得安眠的夜晚。
好累。
“你还好吗?你在里面泡了半个小时了。”
我刚刚是睡着了?
杜尔西内娅慌忙站起身来,有点手足无措,环视四周,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唐诃德的家里面,正在借用他家的浴缸。
“我很快。”
杜尔西内娅说很快就是很快,她只用了一分钟不到就擦干身子,走出浴室。
唐诃德的T恤衫穿在她身上有点太大了。杜尔西内娅光脚踩在地板上,擦着头上的水珠,面带红晕:
“……谢谢。”
自己的衣服好端端的,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她这才发现唐诃德压根就不在门外。他不知道上哪去了。
“有人吗?”
一股战栗爬上她的脊髓。如果这里是个陷阱呢?如果他心怀不轨呢?
“我在门外。我不小心把自己锁在外面了。”
门口传来一阵尴尬的笑声。杜尔西内娅拉开门,唐诃德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些是……?”
“牙膏,牙刷,牙杯,拖鞋,袜子什么的,”
唐诃德把东西塞到杜尔西内娅手中,
“我家里的东西我基本都用过。这些是新的。给你用。”
“谢谢。”
片刻之后,杜尔西内娅穿着新的毛绒拖鞋,肩膀上挂着新的蓝色毛巾,坐在唐诃德家的餐桌前,看着他给自己端来一盘煎蛋。
“我只会做挂面和煎蛋。如果不算焦的多的话,还有爆米花。”
唐诃德眨了眨眼。
说真的,鸡蛋也是焦的多,黑褐色的边缘干涩发苦,蛋白上白的还没黑的多。
但它是热的。还很香。
鸡蛋突然咸了起来。肯定是唐诃德椒盐撒的不均匀导致的。
洗干净盘子,杜尔西内娅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认真找唐诃德道谢过。但他一转眼又不见了。
阳台上,少年打开一罐可乐,看着远处的城市灯光,黑发被微微吹起,若有所思。
“唐诃德?”
银发少女问。
“希望那蛋没有倒你胃口。”
“挺好的。你在喝什么?”
唐诃德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易拉罐:
“一种饮料。要不要尝尝?”
“唔——”她接过易拉罐,啜饮了一口,吐出小舌头,“这泡泡是怎么回事?”
“碳酸饮料啊。”
“不好喝。”
杜尔西内娅把饮料塞回唐诃德手中。后者“啧”了一声。
“想来也是,店里竟然只有蓝色的了。我一般喝红色的。”
“不懂。不过今天的事,谢谢你。”
“今晚你先睡我爸妈的房间吧。我每周打扫一遍,但还是可能有点灰。”
唐诃德打断了杜尔西内娅的道谢,说道。
“他们呢?”
“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的地方。
杜尔西内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从后面抱住他什么的。毕竟,两人是同病相怜的孩子。
“我很抱歉。”
“不。他们确实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不能带上我。你抱歉什么?”
“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意思。”
唐诃德固执地说道。杜尔西内娅觉得现在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于是停止了这个话题。
“你明天早上是不是还要上学?”
“你不说我还忘了,感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唐诃德的眼神滑过杜尔西内娅的身体,不肯做任何停留。
“只要我还在这,那些影卫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这是男人的承诺吗?”
杜尔西内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眼前的少年了。
“不是。是男高中生的承诺。”
看来还远远没有。
杜尔西内娅在黑暗中发呆了好一会。刚才在浴室里睡着了,现在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
她亲眼看见唐诃德和自己互道晚安之后,沾到床上不过三秒,立刻就睡死了过去。
在她的世界观中,这也是一种了不得的特异能力。
也许他太累了。那把霰弹枪也许是他精神力的体现,开火要消耗精力。
这是个合理的解释,但杜尔西内娅有种感觉,这完全不是事实的真相。
她应该害怕吗?害怕和一个持枪者身处同一个屋檐下?
她应该伤心吗?伤心自己从失去父母后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应该感激吗?感激那个有点疯疯癫癫的男孩将自己从死局中拉了出来?
杜尔西内娅自己都有点奇怪,她没有任何的这一种感觉。
她只感觉到阔别许久的平静。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