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要干掉那个小号手;有朝一日,人们会发现他命丧黄泉。”
“我要一把抓过小号,一脚踩个稀烂,然后睡一辈子懒觉。”
唐诃德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早起。每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霰弹枪总会出现在自己手边。
如果找到一个合适的为他必须起床的痛苦负责的人,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开枪。
“早上好,杜尔西内娅。”
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停在杜尔西内娅昨晚睡觉的自己父母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杜尔西内娅?”
唐诃德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被子和床单整整齐齐,没有被子被掀开,人从里面钻出来过的迹象。
杜尔西内娅宛若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唐诃德在家里找了一通,没有找到任何她留下的信息或是线索,暗示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是决定离开,还是有事外出,还是人间蒸发,还是被影卫突袭,连呼救都没有?
没有一点征兆。
唐诃德颓唐地坐在了沙发上,呆呆地看着阳台的门。
昨晚,有个银发的女孩在那里品尝了她人生的第一罐可乐,说它不好喝。
唐诃德来到卫生间。洗脸台前,他买给杜尔西内娅的东西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牙膏,牙刷,牙杯,拖鞋,袜子。全都不见踪影。
就好像自己昨天什么都没买一样。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垃圾桶,里面干瘪的蓝色易拉罐此时看着是那么碍眼。
罐身上,似乎粘着一根极细的、闪着微光的银色发丝。
他立刻捏起易拉罐,发丝却在他指尖化作一小点冰凉的星光,消散了。
唐诃德的理智可以说这是飞蚊症,感情上不能接受。
那不是一个梦。自己绝对和那个女孩分享了饮料。
但是她不见了。唐诃德甚至连报警都做不到。告诉警察,一个只有他能看见、能听见、被法师诅咒的少女失踪了?
即使最富有想象力和同情心的人,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也只会摆摆手让他离开。
“杜尔西内娅!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理所当然”地没有应答。
自己那件T恤呢?
对的,自己借给了杜尔西内娅一件不合身的白色T恤。如果它不见了,那么……
他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阳台上,T恤正随风摇摆,在阳光底下略带鄙夷地舞蹈着。
唐诃德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他突然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却无处发泄。
霰弹枪坠入他的手中。M30复合枪的枪管冰冷,扳机散发出一阵令人快慰的温热,吸引着唐诃德的手指。
不对。这不对。
自己一定是疯了。疯到看见了一个银发少女。疯到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叫做杜尔西内娅的女孩。
他把霰弹枪扔到了地板上,捡起自己的书包,走出家门,重重把门甩上。
唐诃德常去的煎饼摊子后面,老板正做着一份加葱和香菜、不要辣椒和榨菜的煎饼,手上忙活着,抬起眼看看自己的老常客。
他今天看上去很不高兴。
“怎么,和女朋友分手了?”
老板打趣道。
“你也知道,我哪来的女朋友呐。从来就没有女生主动和我说话。”
他也拿自己的生活嘲笑道。当然有女生主动和他说话,那是在他初中做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的事。
“给你加根香肠。”
“谢谢老板。”
看着煎饼被装进白色的纸袋子里,唐诃德忽然想起杜尔西内娅穿着自己T恤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想把不属于自己的疯狂的幻想彻底甩开。
“如果真跟人家闹矛盾了,别觉得拉不下脸。她说不定一直在等你去找她呢。”
“不是女朋友的事。”
“我知道了。拿好,小心烫。”
“钱付过了。”
“慢走。下一个!”
唐诃德没有多少胃口,但还是努力把煎饼咽下喉咙。如果杜尔西内娅的话,恐怕不过三分钟,煎饼就消失了吧?
怎么还在想着那个不存在的女孩。自己真是有精神分裂症了?
“别想她了。”
唐诃德喃喃道。
上学的路从来没有这么短过。他往常总要赖一会床才出发,总是卡着点进校门,今天却早到了不少,校门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进门那片空地是杜尔西内娅当时着陆的地方。她是个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的少女,她手持一柄黑伞,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蓝白色长裙裙摆,从天而降,像是特技演员,又像是天使。
能不能不要再想着一个不存在的人了?
唐诃德烦躁地摇着脑袋。
她消失的可真彻底啊,就像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说起来,她本来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吧?穿着这个时代只有演员会穿着的华丽衣服,做着电影里才有的惊险动作,说着莫名其妙的奇幻小说里才有的话。
能想出这么一个女孩来和自己作伴,他肯定也不正常了。
从小时候第一次看见那把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霰弹枪开始,唐诃德就担心着自己迟早会精神错乱,被关进疯人院里,和那些在里面得道成仙的人关在一块。
如果被绑在病床上的时候能看见杜尔西内娅,那倒也算是值得了。
学生出了心理问题应该找哪里来着?班会课上班主任讲过的。
唐诃德思索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德育处。
德育处汇聚了一帮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老师和行政人员,是一个学生们敬而远之的场所。
但唐诃德听说,如果你真的去里面坐下,总会有人和你聊上一会的。
他是应该和人聊一会了。聊一聊自己以为自己看到和听见的东西。
霰弹枪。杜尔西内娅。影卫。接下来是什么?直径一百公里的陨石,把整个人类都炸上天?
说起来,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犯傻去拉那个女孩?她和自己素昧平生,人生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
他吃饱了撑着要闯进别人的生活,还害她丢掉了那柄黑色的雨伞。
“冷静,唐诃德,她只是你幻想出来的,你对她不负有任何责任。”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也没能平复心跳,唐诃德觉得自己越来越冷了。
他感觉世界正在从他身上剥蚀走温度,正在夺走他的热量,将他冷却,将他变成一座冰雕。
“让我想想,德育处往哪里走来着。”
唐诃德决定了。他要和那里的老师谈谈。无论如何也得谈一谈了。
从今天起,他要努力做一个正常人。先从承认自己的脑子确实有问题开始,然后尝试治疗,最后做一个正常的人。
德育处的大门十分醒目,桃心木一看就和其他教室的金属门拉开了差距,黄铜的把手闪闪发亮,金字招牌有一种耀武扬威的傲慢神态。
“有人值守。”
唐诃德大声读出门口牌子上的内容,然后伸手去摸门把手。
在那瞬间,他听见了门背后传来一道极其模糊的声音。
模糊而真切。
“唐——诃——德——”
那声音带着哭腔。
“杜尔西内娅!”
少年怒吼一声,从虚空中抽出自己的霰弹枪,一脚踹开德育处的大门。
他端着武器,冲入那个笼罩于迷雾之中的世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