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缭绕的深秋傍晚，村外古槐树下蹲着一只与众不同的黄皮子。它不像普通黄鼠狼般畏缩，反而像人一般站起身来，身披一件用槐树叶编的简陋披风，头戴野花编成的头冠。
一个约莫着二十来岁的男青年——李老三刚从镇上喝了二两白的，晃晃悠悠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走到古槐树下时，忽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
“老乡，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李老三揉了揉眼睛，只见那黄皮子竟然作揖行礼，眼神里透着狡黠与期待。按照老辈子的说法，这是黄皮子讨封来了。
若说它像人，它便得人身；若说它像神，它便得神位。但无论哪种，讨封者都会欠下因果，日后必来报恩或报仇。
酒劲上头的李老三咧嘴一笑，脑子里闪过昨晚看的古早电视剧，脱口而出：
“我看你像降妖除魔齐天大圣孙悟空！”
黄皮子愣住了，树叶披风在风中簌簌作响。
“啥...啥玩意儿？”它的尖嗓子都变了调。
“孙悟空！就是那个大闹天宫、一根金箍棒打遍天下妖魔的齐天大圣！”李老三越说越来劲，还比划了几下猴拳。
黄皮子的小眼睛瞪得溜圆：“老乡，这不合规矩！讨封只有‘像人’或‘像神’两个选项，你这...”
话音未落，天际忽然雷声滚滚。不是普通的雷，那雷声中仿佛夹杂着战鼓与兵器交击之音。一道金光自九霄云外直射而下，正中黄皮子。
“嗷——！”黄皮子发出一声不似黄鼠狼的尖啸。
它的身体开始剧烈变化：棕黄色的皮毛泛起金光，身形抽长又缩紧，四肢扭曲重组。最惊人的是脸上的尖嘴缩回，竟渐渐显出一张毛脸雷公嘴的猴相！
“停！停！这不合理！”变到一半的黄皮子，或者说半猴半鼬的怪物，尖叫着，“我是黄仙一脉，修的是幻化之道，不是降妖除魔大闹天宫之果！这封号接不住啊！”
但天道似乎认准了李老三的“册封”，金光越发炽烈。黄皮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每滚一圈，身上就多几分猴相，少几分鼬态。
终于，金光散去。古槐树下蹲着的，是一只金毛灿灿、火眼金睛的...小型孙悟空？大概只有家养猫的大小，但头戴凤翅紫金冠（迷你版），身穿锁子黄金甲（槐树叶和树皮编成），手里还握着一根牙签大小的“金箍棒”（实为古槐刺）。
小孙悟空，前黄皮子！看着自己水洼中的倒影，欲哭无泪。
“完了，全完了。三百年的修行，被一句醉话整成了这副模样...”
李老三酒醒了大半，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转身想溜。
“站住！”小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到他面前，动作倒是敏捷得很，“你给我整成这样，得负责！”
“负...负什么责？”李老三结结巴巴。
“首先，我现在到底是黄仙还是猴仙？天庭那边怎么备案？地府那边怎么销籍？最重要的是...”小孙悟空挥舞着牙签金箍棒，“我那些黄仙亲戚朋友还认不认得我？今晚家族聚会我怎么参加？！”
李老三哭笑不得：“那...那你想怎样？”
小孙悟空抓耳挠腮，这动作倒是浑然天成：“你重新说！说我像人！”
“我看你像人？”李老三试探道。
毫无反应。
“我说你像神？”
依然没有变化。
小孙悟空绝望地蹲在地上：“没用了，天道认定已成。我现在是‘受封的齐天大圣黄鼠狼亚种’，简称...黄大圣？”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呼喊：“老三！老三！快来帮忙，村口闹妖怪了！”
一人一鼬赶到村口，只见一头野猪精正在拱庄稼，体型如牛，獠牙似刀。村民们拿着锄头镰刀，不敢上前。
小孙悟空眼睛一亮：“有了！既然受封大圣，当行大圣之事！待我降了这妖怪，或可积累功德，重塑真身！”
说罢，它纵身一跃——然后“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野猪精低头看着脚边的小不点，打了个响鼻，眼神充满不屑。
“呔！妖怪休得猖狂！”小孙悟空爬起身，挥舞牙签金箍棒，“吃俺老孙...老黄...呸！吃我一棒！”
它冲向野猪精，金箍牙签戳在野猪脚上。野猪精感觉脚心一痒，“嗷”一声跳起来，然后...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小孙悟空吹出十丈远，挂在了古槐树梢。
李老三和村民们目瞪口呆。
树梢上，小孙悟空挣扎着爬起，忽然灵机一动。它深吸一口气，尖声叫道：“妖精！认得这是什么吗？！”
它从耳中（实际是从颊囊里）掏出一个小光点，往空中一抛。那光点见风就长，化作一根碗口粗、丈二长的...槐树枝？上面还挂着几片叶子。
“我以古槐木为体，村民香火为灵，炼成这‘伪·金箍棒’！”小孙悟空底气不足地喊道，“虽不及真品万一，但打你个小妖绰绰有余！”
野猪精果然被唬住了，迟疑不前。
小孙悟空趁机跳到李老三肩上，低声道：“快！激怒它！”
“啊？”
“快啊！我现在有‘降妖除魔’的果位加持，但需要‘战意’！越激烈的情绪越能激发力量！”
李老三虽不明所以，但看着被毁的庄稼，怒火中烧，指着野猪精嘲讽起来。从糟蹋粮食到不讲公德。
野猪精被激得恼羞成怒，双眼通红，狂吼着冲来。
“来了！”小孙悟空眼中金光大盛，“战意充足，看我神通——长！”
它手中的槐树枝骤然伸长，“砰”地一声捅在野猪精鼻子上。
野猪精痛呼倒退。
“再长！”槐树枝追着它。
“还长！”树枝如灵蛇般缠住野猪精前腿。
“大大大！”树枝最后一下敲在野猪精脑门上，竟把它敲晕了过去。
村民们欢呼雀跃。小孙悟空却累得瘫倒在地，槐树枝变回牙签大小。
“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它喘着气，“毕竟只是个黄鼠狼的身子，撑不起大圣神通。”
李老三把它捧在手心，眼神复杂：“对不起啊，我当时喝多了...”
“算了。”小孙悟空摆摆手，“至少今日救了村庄，功德一件。而且...”它眼睛忽然亮了，“我好像感觉到，天道对我的‘定位’清晰了一些。虽不是真大圣，但可以是‘护村小圣’？”
这时，天空传来威严声音。
“下界何人，擅自动用‘齐天大圣’名号？”
云层分开，一位金甲神将凌空而立，眉头紧皱。
小孙悟空吓得躲到李老三领口后。
李老三硬着头皮行礼：“回神将，是...是小民酒后失言，给这黄仙封错了名号。”
神将目光如电，扫过小孙悟空：“嗯...确有册封痕迹，但似是而非。也罢，既成事实，天庭需重新备案。汝，报上名来。”
小孙悟空战战兢兢探出头：“禀上神，小妖本是无名山黄仙，今受封...呃...黄大圣？”
神将翻看手中册子：“查无此职。不过...”他沉吟片刻，“近年来下界信仰杂乱，新神位层出不穷。汝既有护村之功，可暂录为‘戊戌山·齐天黄大圣’，从九品，试用期三百年。”
小孙悟空（现在是黄大圣了）喜出望外，连连作揖。
神将又道：“但名号中‘齐天’二字太过僭越，需加限制。改为...‘齐心大圣’如何？取‘与民同心’之意。”
“谢上神赐名！”黄大圣连忙应下。
神将点头，驾云而去。
风波暂平。从此，这个村子多了位守护神——齐心大圣。它有时是黄鼠狼身，有时显猴王相，常在村中游荡，偷鸡摸狗的老毛病倒是戒了（因为现在要维持“圣”的形象）。
李老三成了它的出马弟子，不过别人家仙家是看事治病，他家这位...专治各种不服，尤其擅长用槐树枝戳妖怪鼻子。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黄大圣会蹲在古槐树上，望着月亮叹气。
“早知道当年就该找别人讨封...至少不会变成今天这副猴样。”
树下，李老三递上一杯果酿：“行了，大圣，喝果酿喝果酿。你看你现在，有神位、有神通、还有我这个朋友，不比当个普通黄仙强？”
黄大圣接过果酿，用尾巴卷着，想了想，笑了：
“倒也是。来，干了！今晚跟我讲讲，那孙悟空后来怎么成佛的？我得学习学习，毕竟现在专业对口了。”
月光下，一人一鼬（猴？）对饮，古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仿佛也在微笑。
村口新立的小庙里，牌位上写着：“戊戌山齐心大圣之神位”。供品除了传统瓜果，竟还有几根香蕉——据说是李老三特意准备的。
而十里八乡的妖怪们，最近都在传：那个村子去不得，有个黄鼠狼冒充孙悟空，专捅鼻子，疼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