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液退去的嘶嘶声是艾拉认知中的第一缕晨钟。她在编号HB-0427的孵化器中睁开眼，迎接她的是天花板冰冷的荧光，而非太阳。这是她生命中的第十七个早晨——如果那些模拟昼夜交替的光线变化能被称为“早晨”的话。
“HB-0427，请前往检测站。”机械音在舱内响起。
艾拉顺从地站起身，与其他十九个同批成熟的工厂人类一起走向检测区。她们排成整齐的一列，裸露的皮肤上还挂着营养液的水珠，每个人都有着相似的身高和体型，这是基因优化筛选的结果。
“社会不需要多余的情感联结。”这是创造者为他们设计的生存哲学。
技师拿着扫描仪检查每个人的身体指标，金属仪器探过艾拉的后颈，留下短暂的凉意。
“指标正常。分配编码：洗涤部门E区。”AI无情地宣布了她的命运。
艾拉走到分配区，穿上灰色的统一制服。布料粗糙，胸前印着她的新编号：D-742。从此，名字成了多余的奢侈品，编号定义了存在。
外面的世界并非教育视频中展现的光鲜亮丽。工厂人类被分配到各个低端岗位：垃圾处理、危险化学品清洁、以及更隐秘的工作。艾拉在洗涤部门负责清洗从“自然出生者”区域送来的生物防护服。那些衣服上常常沾着未知的化学制剂，让她的手掌褪皮发红。
休息时间，她们被集中在封闭区域，不允许与“自然出生者”交往。官方宣传说这是“为了保护纯种人类免受基因污染”，但老一批的工厂人类私下传言：“他们只是害怕我们。”
艾拉第一次意识到这种歧视的残酷，是在她工作的第三个月。一名自然出生者技师不小心将工具掉进隔离区，艾拉捡起来递还给他。那人戴着防护手套才敢接过工具，随后立即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说：“请求净化程序，发生了三级接触。”
消毒机器人随即到来，对着那人和工具喷洒浓雾状消毒剂。技师的眼中没有感激，只有纯粹的厌恶，仿佛她是什么有毒的污染物。
那天晚上，在公共睡眠舱里，艾拉听到老一批工厂人类的故事。037号，一个六十岁的工厂人类——对他们来说已经算高龄——平静地讲述：“我见过有人被带走，说是‘岗位调动’，后来我们在器官移植中心看到了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被装进一个自然出生者的身体里。”
睡眠舱里一片死寂。
变革的种子在最压抑的土壤中发芽。
艾拉结识了凯德，一个在信息废料处理部工作的工厂人类。他的工作是筛选自然出生者丢弃的数据碎片，却偷偷保存了一些被禁止的知识。
“他们告诉我们工厂人类是解决方案，解决人口危机、劳动力短缺，”凯德在一次地下聚会中低声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但他们没说的是，我们也解决了器官短缺问题。”
艾拉通过凯德看到了外界的信息：自然出生者享受着社会的资源，而工厂人类被系统性地排除在一切之外。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看到的一份政府文件片段：“最终阶段——全面替代非核心劳动力并通过生物组件回收计划优化资源利用。”
“生物组件回收计划，”凯德轻声说，“就是把我们拆解成器官和零件的官方说法。”
那一刻，艾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情绪——不是孵化中心教导的顺从和满足，而是愤怒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