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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仔41 更新时间:2025/12/12 15:24:00 字数:2548

日子如流水,三年级这样过去了。

三年的日子像后山磨盘下的石头,被重复的日常碾得平钝,没半点波澜。晨起劈柴,午后处理葬礼的琐事,夜里若饿极了,便摸去山林里寻些活物果腹,天亮前洗干净满身血污,再回到柴房蜷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竟也渐渐习惯了。办葬礼时,指尖捏着针线缝补寿衣,动作熟得近乎麻木,死者的面容模糊,家属的哭声遥远,我只循着老修女当年教的规矩,一步步把后事办得妥帖,像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没多余的情绪,也没多余的念想。砍柴时不用再刻意收着力道,橡木柴块咔嚓断裂的声响,听久了竟也成了能让人安心的背景音,灰袍上的泥渍与血痕洗了又沾,后来便也懒得在意,反正这副模样,本就该配这满身狼狈。

安娜倒是比从前熟络了些。她如今十七岁,褪去了几分稚气,眉眼间依旧带着些挑剔,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刁难,多数时候来找我,都是传玛格丽特的任务——或是让我去清理教堂后院的杂草,或是让我把镇西的棺木抬去墓园,说完任务,总会顺带念叨几句,无非是“你劈的柴还是太碎,烧起来不经用”“葬仪屋就该利落些,洗个衣服都磨磨蹭蹭”。语气依旧算不上好,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傲气,可我听着,竟没了从前的涩意,反倒觉得有些可爱。她的念叨里藏着些实在的烟火气,不像玛格丽特的厌恶那样冰冷,也不像莱昂的疏离那样空落,哪怕是带着挑剔的碎语,也让这冷清的日子多了点细微的声响,不至于彻底沉在死寂里。我大多时候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她念够了,转身走了,我便按着她说的去做,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挨着,竟也少了些从前的煎熬。

莱昂早已成了遥远的影子。他婚后搬去镇东,日子过得安稳,偶尔在镇上撞见,他身边伴着艾拉,两人手里提着刚出炉的面包,眉眼间满是相濡以沫的暖意。他看见我,会微微点头示意,语气平和,却带着些客气的疏离,再没了从前的温和,也没了多余的问候。我会低下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不敢看他眼里的幸福,也不敢贪恋那点转瞬即逝的交集。久了,便连撞见的次数都少了,有时数月都见不上一面,心里竟也没了从前的失落,只觉得本该如此——他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我守着怪物的归宿,本就该隔着天壤,互不打扰。

这天午后,玛格丽特又唤我去清理异教徒,地点在山深处的废弃祭坛。她的语气比往常冷了些,只说“那些人搞血腥仪式,亵渎神明,你去处理干净”,没多余的交代,也没让其他人同行,仿佛我去做这件事,本就天经地义。我扛起锤子往山里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落在身上却没半点暖意,山路崎岖,杂草丛生,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看见那座废弃祭坛。

祭坛上燃着黑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怪异的熏香,几个异教徒赤着上身,身上画着诡异的纹路,围着一具血淋淋的牲畜尸体跪拜,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姿态癫狂,场面说不出的阴森可怖。鲜血顺着祭坛边缘往下流,汇成细小的血洼,暗红色的液体里泡着些不知名的脏器,看得人胃里发紧。我站在暗处看了片刻,竟没了从前的愧疚,只觉得这样的场景,确实该被清理——哪怕我对神明没什么信仰,也知道这样的血腥与癫狂,本就不该存在。

没有犹豫,我握紧锤子大步走出去。异教徒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转身时眼里满是疯癫的凶狠,有人抄起身边的石斧朝我扑来,有人继续念着咒语,像是想借所谓的神力反抗。可我的动作比他们更快,锤子扬起时带起劲风,铁头砸在石斧上,溅起细碎的火星,随即转手一锤,狠狠砸在那人的胸口,骨骼碎裂的闷响混着他的惨叫响起,鲜血瞬间溅起,落在我脸上。我没停手,锤子一次次落下,每一次都精准地砸向要害,那些癫狂的身影一个个倒下,黑色的火焰渐渐熄灭,祭坛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与鲜血,怪异的熏香被血腥味盖过,浓得化不开。

清理完所有异教徒,我站在祭坛中央,锤子垂在身侧,铁头滴着血,顺着木柄滑到指尖。胃里忽然泛起熟悉的渴望,血腥味像钩子似的,勾着本能里的贪婪,一点点往上冒。我低头看向地上的尸体,目光落在其中一具的手臂上,那手臂还带着些温热的触感,伤口处的鲜血汩汩流出,混着祭坛上的血洼,泛着暗红的光。我犹豫了片刻,指尖的渴望越来越烈,最终还是蹲下身,伸手扯过那截手臂,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温热的血肉滑过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口感竟和山林里的动物没什么区别,没有想象中的恶心,也没有多余的愧疚,只有本能被满足的空虚快感。我咀嚼着,心里一片麻木,原来人血与兽血没差,人肉与兽肉也没差,在我这具怪物的躯体里,所有能填补饥饿的生命,都不过是用来果腹的食物,没有高低之分,也没有罪孽之别。咬了几口,胃里的渴望渐渐平息,我扔掉手里的手臂,站起身,看着满地的尸体,喉咙发涩,却没再说一句“对不起”——说了也没人听,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麻木些,反倒能少些煎熬。

我转身往山下走,身上的灰袍沾满了鲜血,黏腻地贴在皮肤表面,血腥味一路跟着我,飘在山林的风里。走到河边时,天已经擦黑,河水依旧冰凉,我脱下灰袍,蹲在河边反复清洗,鲜血顺着水流散开,融进漆黑的河水里,很快就没了痕迹,可指尖残留的触感,却怎么也洗不掉。我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头发上的木发夹还在,简单的纹路在夜色里泛着微弱的光,娃娃脸依旧小巧,只是眼底的麻木比三年前更甚,没了从前的惶恐,也没了从前的期待,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

回到教堂时,已是深夜,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主殿的窗户漏出一点微弱的光,想来玛格丽特还在祈祷。我没去前院,径直回了柴房,把洗干净的灰袍搭在木柴上,蜷缩在草席里,没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胃里很饱,可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像被风吹透的柴房,没什么能填满。

不知过了多久,我起身走到柴房门口,悄悄躲在廊柱后,看着庭院里的月光。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泛着清冷的光,远处的镇子里传来零星的狗吠,偶尔有风吹过,带动廊柱上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我看着主殿的窗户,看着月光下的庭院,看着远处镇子里的灯火,又开始呆呆地观望——看主殿里玛格丽特祈祷的身影,看庭院里随风晃动的风铃,看远处灯火下隐约的人影,看他们或许在安睡,或许在低语,看他们拥有的鲜活与温暖。

我就这么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像个永远的局外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看着那些我永远也融不进去的烟火气。心里没什么波澜,不羡慕,不嫉妒,也不难过,只是麻木地看着,看着别人的鲜活,对比自己的空洞,看着日子一天天重复,看着自己这副怪物的模样,在这无边的孤独与麻木里,继续熬着,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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