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乐的记忆止于那个冬季雨夜,阿浅说想喝一点甜甜的东西,于是他就如往常般穿上鞋子下楼,去街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可乐。
他推开门,店里的空调开得足,暖烘烘的,带着些许烤面包的香气。
“欢迎光临!”甜腻的电子女声在耳边响起。
熙乐抖落肩头的雨水,搓了搓冻僵的手指。
“哟,这么晚来,肯定又是给女朋友买可乐对吧?”收银员是熟人,每次熙乐来买东西时都会攀谈几句,一来二往也熟络了些。
“嗯。”熙乐笑着点了点头,“老样子,来瓶可乐,再来包千里江山。”
“你家那位不是不让你抽烟,不怕回去被骂?”收银员笑着打趣,将他要的烟递了过来。
熙乐有些心虚,压低声音,“偶尔偷偷尝一下,不让她知道。”
收银员会心一笑,“理解,理解,我也一样。”
熙乐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听易拉罐装的可乐。
“走了。”
“行。”
熙乐和对方告别后转身推门离开。
来的这一路一切正常,意外却总是出其不意地降临。
熙乐刚离开便利店,就看见一个看上去才初中的女孩子正沿着马路边低着头往前走,道路尽头一辆失控的轿车直往对方冲去。
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声,下意识地跨了几步一把将对方往自己这边的安全区拉,自己却因为惯性无法回头。
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黑暗,熙乐睁大了眼睛,在子弹时间里看着那道白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人们说,死亡降临前,人的脑海里会下意识地播放关于过去的走马灯。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手脚像灌满了铅水,难以动弹。
一声巨响将周围一片已经归于沉寂的房间重新唤醒,满街血光,一瓶裹着塑料袋的听装可乐沿着马路台阶滚远。
然后熙乐的视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意识也重归混沌,四处游荡。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近乎无限,又恍若瞬间。
突然有一天,四处飘荡的熙乐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中的召唤,就像凭空产生的引力源,将它拉向那个地方,它感到自己被揉搓、被拉伸、被重塑,随后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
熙乐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胸口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呼吸困难无比。
她闻到了一股类似蒜臭的刺鼻味道,更准确的来说是乙硫醇的气味,这种物质常被用作警示剂被少量添加在煤气中。
灶台在高处,而煤气不知道已经空放了多久,在密闭的空间里浓度已经很高。
熙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求生的本能就已经驱使她操控这具因为长时间缺氧而已经手脚无力的身体朝不远处的门爬去。
不到两米的距离,她爬了快一分钟。
好在这扇门下有一条距离地面一厘米左右的缝隙,熙乐趴在地面上,将脸尽量贴近这道门缝,大口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终于有了些力气,随后靠着门板撑起身子,用力压下门把,失去支撑的门瞬间往外开。
“啪叽!”
熙乐随着打开的门摔倒在地,胸前的硕大果实完美充当了缓冲垫。
“得救了……”熙乐翻了一个身,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重新变得温暖。
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己的声音好像不对?
熙乐立刻将手放在喉咙上,自己那性感的喉结不翼而飞,入手是一片滑腻柔软的平坦肌肤,还有,她的胸怎么变得这么大?刚刚脑子缺氧没感觉出来,现在才发现这两坨又大又白又圆的玩意儿是什么鬼?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缓缓从这具身体流入他的灵魂,这是她的记忆,是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女孩子的记忆,像从一片海,流进另一片海,虽然破碎,但两片海都不再是曾经的那片海。
熙乐看着记忆里的“自己”看了看手机上的那一长串催款电话,然后走进这件狭窄的厨房,关上门窗,踱步了许久后才下定决心打开煤气开关。
难道世界上真有借尸还魂?
她低下头,看见了一双白嫩的手掌,手指纤细,腕骨晶莹。
熙乐回到厨房,将灶台上的煤气开关拧紧,接着按照记忆来到卧室里的一张老式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个本子和几只笔。
她将杂物都扒拉到一边,终于找到那个红色的女士硬皮革小挎包,款式同样很老,明显是从地摊上买的便宜货。
熙乐将小挎包放在桌面上,然后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一个脏兮兮的粉扑、一支剩了一半的口红、几张零钞、身份证和银行卡,以及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东西很少,女孩的生活已经窘迫到了一个发指的地步。
熙乐伸手拾起那张崭新的身份证,照片框里的人扎着鱼骨辫,穿着老气的高中校服外套,有些含胸,长得俏丽,肤白唇红,却因为胆怯而目光躲闪。
这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高考之前拍的,因为她的身份证刚好在高考之前过期,老师要求加急去办一张新的身份证用作高考报名,口红和粉扑也是那个时候买的。
这样单纯的女孩子,是怎么被人一步步逼死的?
熙乐有她的记忆,却无法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她那时的绝望情绪。
自幼父母双亡,被年岁已高的奶奶独自一人抚养长大,一路苦读,从最垃圾的乡镇野鸡学校,考进县城中学,一路进入西南大。
几天前,原主收到了一条短信,对方自称是招生办的老师,让她登进一个网站缴纳学费后才可以给她登记学籍信息。
熙乐用屁股也能看出这是场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骗局,但原主不是“熙乐”,也没有他的阅历。
原本奶奶给的学费还差一些,更别说生活费了,原主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二天就坐车提前来到县城,打算打工赚些钱补齐学费,并攒下一些生活费。
本是一朝飞上枝头,却被人蒙骗,不但被骗走奶奶好不容易凑齐的学费,一时间想不通,也不敢给奶奶说,就选择了最极端的逃避方式。
熙乐拾掇了一下原主留下来的东西,发现她几乎没什么东西,除了上述的那些物品,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
这件临时租的小房子里空空荡荡,像毛坯房。
“既然你给了我第二条命,那我就替你好好活下去吧!”熙乐紧紧地握了握白嫩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