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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的身影刚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苏晓抓着林晚胳膊的手就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林晚嘶了一声。
“林、晚!”苏晓一字一顿,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实体化,“解释!立刻!马上!衣服!什么衣服?!我姐为什么要还你衣服?!昨晚——她是不是在你那儿?!”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林晚头晕眼花,脸颊上的热度还没退去,此刻又因为心虚和慌张“轰”地一下烧得更旺。她想挣脱,但苏晓抓得死紧。
“你……你先放开我。”林晚声音发虚,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苏晓对视。
“不放!说不清楚别想走!”苏晓非但没放,还把她又往树荫深处拽了拽,确保没有路人打扰她的“审讯”,“我姐今早回来就换了身衣服,神神秘秘的!现在又说要还你衣服!林晚,你俩背着我搞什么鬼?!昨晚她夜不归宿,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没有!不是……我……”林晚语无伦次,大脑飞速运转,却编不出一句像样的谎话。沈清那句“衣服洗好了”简直像在她和苏晓之间扔下了一颗炸雷。
“不是什么?不是什么?!”苏晓逼近一步,脸几乎要贴上来,“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昨晚没见过我姐?那衣服是怎么回事?我姐的衣服怎么会跑到你那里需要‘还’?!”
压力像潮水般涌来。林晚知道自己瞒不住了,至少“沈清昨晚在她那里”这件事,在苏晓的火眼金睛和铁证(衣服)面前,根本无法抵赖。再否认下去,只会让苏晓更加怀疑更深层的东西。
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低若蚊蚋:“……是,沈老师昨晚……是在我那儿。”
“看!我就知道!”苏晓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但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她真在你那儿?为什么?什么时候?待了一整晚?你们……你们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林晚急忙抬头辩解,脸涨得通红,“真的!沈老师她……她好像喝多了,走错了门,敲了我家的门。我看她醉得厉害,不放心她一个人,就……就让她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下。”她省略了卧室、早餐、微信,以及所有让她心跳失序的细节,努力让这个版本听起来合情合理,只是一次单纯的、助人为乐的意外。
“走错门?喝多了?”苏晓眯起眼,显然不信,“这么巧?她怎么不敲别人家门就敲你的?还‘休息了一下’?休息到需要换衣服,还一休息就是一整夜?林晚,你编故事也编得像一点!”
“我没编!”林晚急了,声音带上了哭腔,“真的是这样!沈老师醒了就走了,其他什么都没发生!衣服……衣服可能是因为吐了或者弄脏了才换的!”她越说越乱,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蹩脚无比。
苏晓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似乎想从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挖出真相。林晚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能强撑着不躲闪。
半晌,苏晓才哼了一声,松开了一些力道,但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行,就算你是好心收留我那个不靠谱的醉鬼姐姐。但是——”她拖长了音调,“林晚,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姐,真的就是普通邻居、普通学生对她那种‘尊敬’?没有一点点别的……想法?”
最后几个字,苏晓问得又轻又慢,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晚心口。
林晚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刚刚退下去一点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连耳垂都红得剔透。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否认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在苏晓如此直白的追问下,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她那些小心翼翼的隐藏,显得无比苍白无力。
她的沉默,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苏晓脸上的表情变了,从愤怒的质问,慢慢变成了一种混合着震惊、恍然、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极其复杂的、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神情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看林晚快要烧起来的脸和几乎要滴出水的眼睛,最终只是长长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拐了七八个弯,包含了千言万语。
林晚羞窘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行吧,”苏晓终于彻底放开了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语气变得有些古怪,说不清是调侃还是别的,“‘走错门’,‘休息一下’。我信了。”她顿了顿,又凑近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不过林晚,我姐那个人……可没那么简单。你自求多福。”
说完,她也没再看林晚的反应,转身,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林晚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乱如麻,脸上红白交错,半天没缓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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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的铃声像是救赎。林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仍有苏晓意味深长目光的教室区域。按照沈清早上说的,她应该去拿衣服。
站在教职工办公楼楼下,林晚又踌躇起来。上午的“床很舒服”还在灼烧她的记忆,苏晓的逼问更让她心有余悸。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走上楼,找到沈清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请进。”里面传来沈清清晰平静的声音。
林晚推开门。沈清的办公室不大,但整洁明亮,书架上摆满了书,窗台上有一小盆绿植。沈清正坐在办公桌后,似乎在整理教案。她抬头看见林晚,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
“来了?”沈清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沙发边,那里放着的正是早上那个浅米色手提袋。
“沈老师。”林晚低声打招呼,站在门口有点局促。
“衣服。”沈清将袋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林晚的手。林晚像触电般瑟缩了一下,赶紧接过袋子,沉甸甸的,带着洗涤剂干净的味道。
“麻烦您了,还特意洗好。”林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应该的。”沈清的声音很近,她似乎没有退回办公桌后,就站在林晚面前不远处。“昨晚……谢谢你。”
又提昨晚。林晚耳根发热,含糊地应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就在林晚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准备告辞时,沈清再次开口,语气听起来随意自然,就像在讨论天气:
“对了,市美术馆这周末有一个不错的当代艺术展,我刚好有票。”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骤然抬起的、有些茫然的脸上,“你……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林晚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沈老师……邀请她……一起去美术馆?
见林晚没反应,沈清又补充道:“看完展,可以一起吃个饭。就当……谢谢你昨晚的沙发。”她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眼神里有种林晚看不懂的、柔和的光,“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有时间!当然有时间!就算没时间也要创造时间!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跳起来,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暖流冲散了之前的羞窘和忐忑。她猛地点头,因为动作太大,脑袋都有点晕:“有!我有时间!我去!”
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大,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甚至带出了一点回音。林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又红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补充:“……谢谢沈老师。”
“好。”沈清点了点头,似乎对她急切的样子并不意外,眼里那点柔和的光晕更明显了些,“那周六上午十点,美术馆门口见?”
“嗯!”林晚用力点头。
“路上小心。”沈清说着,回到了办公桌后,拿起了笔,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林晚抱着装有衣服的袋子,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办公室,直到下了楼,被傍晚的风一吹,才稍稍清醒一些。
沈老师……约她……单独……去美术馆……还吃饭……
这不是梦。袋子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里面是沈清洗干净的衣服,而周六的约定也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脚下投下摇曳的光斑。林晚低下头,看着袋子里折叠整齐的衣物边缘,脸颊慢慢漾开一个再也抑制不住的、小小的、无比明亮的笑容。
心底那头因为苏晓的逼问而受惊乱撞的小鹿,此刻仿佛被温柔的春风安抚,正踏着轻快又甜蜜的鼓点,朝着一个充满期待的方向,雀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