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几乎是飘回家的。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跳才后知后觉地重新变得清晰有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温度还没完全降下去。
美术馆，牵手，午餐，还有沈清最后站在阳光里目送她的样子……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可夏苒那声突兀的“你们——！”和沈清瞬间凌厉的眼神，又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这片梦幻的泡沫上，带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她把装着换洗衣物的袋子放到一边，扑倒在沙发上，把脸埋进靠枕里，闷闷地叫了一声。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沉浸在今天的甜蜜细节里，反复品味沈清手指的温度和看她时眼底的笑意；另一个却揪着“走错门”的解释和夏苒的异样不放，隐隐不安。
手机震了一下。林晚迅速抓起来，心里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会不会是沈清？
是苏晓。
苏晓：[在干嘛？一天没动静，有情况？和我姐约会去了？]
后面跟着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林晚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否认，但手指顿了顿。今天……算约会吗？她不知道。可那种隐秘的、想要和人分享的冲动，在苏晓的追问下变得强烈起来。她犹豫再三，删删改改，最后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
林晚：[陪沈老师去看了个展，吃了顿饭。]
消息刚发出去，苏晓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林！晚！”苏晓的声音穿透力十足，“看展？！吃饭？！你管这叫‘陪’？这明明是约会！我姐主动约你的对不对？我就知道！快！细节！所有细节！一点不许漏！”
林晚被她的连珠炮轰得耳膜疼，却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在苏晓的威逼利诱（主要是死缠烂打）下，她支支吾吾地、省略了牵手和夏苒的部分，简单说了说看展和吃饭的事。
“就这？”苏晓显然不满意，“气氛呢？聊天呢？我姐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有没有看你眼神拉丝？”
“什么拉丝……你别胡说！”林晚脸红，“就……正常聊天。沈老师懂得很多，讲了很多有趣的事。”
“切，没劲。”苏晓咂咂嘴，但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她主动约你，还一起吃饭，这已经是大进展了！林晚同志，革命尚未成功，但你至少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加油！我看好你！”
挂了电话，林晚脸上的热度还没退。苏晓的话让她心里那点甜蜜的泡泡又咕嘟咕嘟冒了起来。是啊，沈老师主动约她了，她们单独待了一整天，聊得很开心。这应该……算是很好的信号吧？
至于夏苒……也许真的只是性格活泼，大惊小怪呢？
她试图说服自己，把那份不安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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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沈清回到家，刚换下鞋子，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夏苒的信息已经刷了屏。
夏苒：[图片][图片][图片]（偷拍的沈清和林晚并肩离开餐厅的背影，糊但能认出来）
夏苒：[沈清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把人小姑娘约出来了！还共进午餐！进展神速！]
夏苒：[那就是林晚吧？真人比照片还嫩还乖！你行！]
夏苒：[怎么样怎么样？今天气氛如何？有没有实质性突破？快汇报！]
夏苒：[别装死！我知道你看到了！]
沈清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拿起手机回复。
沈清：[偶然遇到，一起吃个饭而已。]
夏苒：[骗鬼呢！‘偶然遇到’你订那么好位置的餐厅？‘而已’你眼神跟护崽似的警告我？沈清，咱俩多少年交情了，你糊弄谁？]
沈清看着屏幕，没有立刻回复。夏苒太了解她，普通的借口根本搪塞不过去。
夏苒：[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来真的？那天晚上我送你过去，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
沈清指尖微微发凉。那天晚上……她记得一些片段。记得林晚开门时惊愕羞红的脸，记得自己借着酒意问出的那句混账话，记得林晚费力扶她进屋时身上的馨香，记得清晨醒来躺在陌生床铺上的怔忡，以及……林晚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温水和她通红的脸。
那些片段零散而灼热。
沈清：[她年纪还小，是晓晓的朋友。]
她打下这句话，像是在提醒夏苒，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夏苒：[又来了！年纪小怎么了？成年了吧？有独立思想了吧？晓晓的朋友怎么了？爱情还看这个？沈清，你就是想太多！喜欢就追啊！我看那小姑娘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你今天约她，她是不是高兴坏了？]
沈清想起林晚在美术馆里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样子，想起她回答问题时的认真，想起她吃饭时慢慢放松下来的笑容，还有告别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夏苒：[别犹豫了！趁热打铁！下次约她干嘛想好了没？需要姐妹助攻随时开口！]
沈清没有回复夏苒后面的聒噪。她放下手机，走到书架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脊。
下次？
今天试探着迈出了一步，结果似乎不错。林晚没有排斥，甚至……看起来是开心的。但她也敏感地察觉到了林晚最后那个问题背后的小心翼翼，以及自己含糊回答时，林晚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不能再含糊下去了。
夏苒有句话说得对，林晚已经成年，有自己的判断。而自己，也无法再继续用“老师”、“姐姐”的身份，去掩盖那份日益清晰的心动。
她需要更明确一点，但也不能太急切，免得吓到她。
沈清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一本书上，顿了顿。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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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林晚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上课，去图书馆，和苏晓插科打诨。只是她发呆傻笑的频率明显增高，总是不自觉地点开和沈清的聊天对话框——虽然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美术馆约会结束时互道的“再见”。
苏晓的“审问”升级成了日常调侃，林晚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渐渐能稍微抵挡几句，但心底那份期待和忐忑却与日俱增。
周四下午，林晚刚走出教学楼，手机震了一下。她随意地划开，目光触及发信人名字时，脚步猛地顿住。
沈清：[这周末图书馆有个小型的古典文学讲座，主讲人是我以前的导师，讲得很好。有兴趣来听吗？]
沈清：[顺便，上次借你的那本《诗经选注》，如果看完了，可以带过来，有些地方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消息很自然，像是师长对学生再普通不过的学术邀请和指导。
可林晚的心却砰砰跳了起来。讲座？讨论《诗经》？
她飞快地回想，自己上次去沈清家借书，好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那本《诗经选注》她早就看完，一直放在书架上。沈清……记得这么清楚？
而且，为什么是“我们”讨论？
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凉，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回复：
林晚：[好的沈老师，我有兴趣。书我看完了，周末我带过去。谢谢您。]
沈清：[嗯，周六下午两点，图书馆三楼报告厅。门口见。]
林晚：[好。]
放下手机，林晚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讲座，讨论……又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见面的理由。而且，这次似乎……更贴近了一些沈清的世界。
她想起沈清书房里那些密密麻麻的书籍，想起她谈论艺术时沉静的侧脸。能进入她的专业领域，哪怕只是旁听和讨论，都让林晚感到一种被接纳的雀跃。
周六下午，林晚提前到了图书馆。她特意带了笔记本和笔，穿得也比平时更学生气一些，浅色的衬衫和长裙，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
沈清准时出现。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棉质连衣裙，外面套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依旧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起来就是来认真听讲座的学者模样。
“来了。”沈清看到她，目光在她手里的《诗经选注》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进去吧，快开始了。”
讲座果然很精彩。老教授学养深厚，讲得深入浅出，将古老的诗歌讲得鲜活动人。林晚听得入了神，认真地记着笔记。沈清坐在她旁边，偶尔会在笔记本上写几个字，或是在某段讲解时，微微侧头，留意一下林晚是否跟得上。
讲座结束后，人群散去。沈清带着林晚来到图书馆一个僻静的露天小平台，那里有几张桌椅，被绿植半包围着，很安静。
“觉得怎么样？”沈清坐下，将文件夹放在一边。
“很好，很多地方我之前都没读懂，今天听教授一讲，明白多了。”林晚把《诗经选注》拿出来，翻开自己做了标记的几页，“沈老师，您看这里……”
讨论自然而然地开始。起初林晚还有些紧张，但沈清引导得很好，总是能抓住她困惑的核心，用更易懂的方式解释，有时还会引申一些相关的背景故事或不同解读。她并不直接给答案，而是启发林晚自己去思考。
阳光透过藤蔓缝隙洒下来，在书本和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低低的交谈声。
林晚渐渐忘记了紧张，完全沉浸在这种思想交流的愉快中。她发现沈清在专业领域里，有种格外迷人的魅力，理性、清晰、包容，又带着洞察力。
“所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种可望难即的怅惘，不仅仅是对美人的追求，也可以是一种对理想、对一切美好却难以企及之物的普遍寄托？”林晚眼睛发亮地问道。
沈清看着她因为投入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庞，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下来。“可以这么理解。你很会联想。”她赞许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书页上的那句诗。
气氛安静而融洽。
就在讨论暂告一段落，林晚低头整理笔记时，沈清的声音忽然响起，比刚才低了一些，也随意了一些。
“林晚。”
“嗯？”林晚抬起头。
沈清看着她，午后阳光在她眼底映出细碎的光。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认真：
“其实，‘伊人’未必永远都在水一方。”
林晚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清却已经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图书馆玻璃幕墙上反射的天空流云，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学术延伸：
“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到这里吧。这本书，”她指了指《诗经选注》，“你如果还有兴趣，可以留着自己慢慢看，不急着还。”
林晚抱着书，跟着沈清离开小平台，脑子里却反复回荡着那句话。
‘伊人未必永远都在水一方’……
沈老师……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在讨论诗歌的解读，还是……
她不敢深想，心跳却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沈清送她到图书馆门口。分别时，沈清像是想起什么，很自然地说：“下周三晚上，我家煲了汤，晓晓回来吃饭。你如果没事，也一起来吧？尝尝我的手艺。”
又是邀请。自然的，不容拒绝的。
林晚看着沈清平静的双眼，那里面的温和一如既往，可她却仿佛看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细微的波澜。
“好……好的，谢谢沈老师。”她听见自己说。
“嗯，那到时候见。”
沈清转身离开了。林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手里紧紧抱着那本《诗经选注》。
汤？晓晓也在？
可沈清特意邀请了她。
还有刚才那句关于“伊人”的话……
无数的念头和猜测在脑海里翻腾。这一次，她再也无法用“巧合”或“师长关照”来轻易说服自己了。
沈清的态度，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从水中央，向着岸边，悄然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