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松的天灰扑扑的，空气沉甸甸的。这点阴云可压不住北原穰心头那簇火苗。东海德比，他念了多少年的梦，近在眼前了。
野外，北原穰带着小栗帽，崭新光辉和三炮一同训练，风间瞬则在一旁做辅导工作。
小栗帽打头阵，步子又沉又稳，灰白的耳朵在风里小幅度地抖，脸不红气不喘。三炮紧咬在她身后，呼吸带喘，马尾辫在脑后甩得像小鞭子。她牙关咬紧，眼神死盯着前面那抹灰白影子——她要跟上风间口中的「怪物」。
崭新光辉落在最后头，才到半坡腰，步子就拖沓了。腿直打颤，像灌满了铅，每抬一步都费老鼻子劲。胸口拉风箱似的起伏，「牡……牡蛎……」她撑着膝盖，大口吸气。
北原穰瞧着崭新光辉那模样，叹了口气，摆摆手：「光辉，歇着，缓缓劲儿。」他目光转向前方灰白身影，抬高了点声音，「小栗帽！去买几瓶水回来！」
小栗帽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得了天大的嘉奖，用力一点头，转身就变了个画风。方才冲刺的猛兽不见了，轻盈得像只林间小鹿，蹦蹦跳跳就向着自动贩卖机奔去。
许久，北原穰见小栗帽没有回来，只得亲自去看一眼，说了一声「抱歉」后离开。
这下只剩风间瞬、三炮和还在那喘气的崭新光辉。风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视线扫过三炮：「还行？」
三炮没吭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明晃晃：废话，累死我了！可那双眼睛里的火苗，烧得更旺了。
嗡嗡嗡——
风间的手机就在这当口不识相地震起来。掏出来一看，「夜晴」俩字在屏幕上蹦跶。他心里「咯噔」一下，头皮有点发麻。
他硬着头皮划开接听：「喂，姐？干啥？」
电话那头，夜晴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歉意，底下还压着一丝藏不住的兴奋劲儿：「风间啊……实在对不起！关于哈基米的事……我擅自主张把他那个……写成报道登报了……」
「啥？！」风间瞬的语调「噌」地拔高，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嗖」地窜到天灵盖。
三炮耳朵尖，早凑了过来，压着嗓子飞快地把商场报摊的「盛况」倒了个干净：路人如何为「哈基米」的「血泪史」哭成狗，报纸如何抢手……
风间瞬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犊子了，篓子捅破天了！夜晴这记者的笔杆子一动，简直比核弹还猛！
夜晴还在那头忧心忡忡地追问：「……风间，我知道这挺冒昧，可能踩了哈基米的隐私线……可报社现在都快被读者淹了！千纸鹤、慰问信堆成山……我就想知道，哈基米后来到底咋样了？还有，你突然跑笠松来，是不是就跟这事儿有关啊？大伙儿都揪着心呢……」
风间瞬的CPU风扇狂转，汗珠子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哈基米……他……」风间瞬深吸一口气，彻底放飞自我，瞎话跟连珠炮似的往外蹦，「他其实还有个妹妹！对！同父异母的！千真万确！」
电话那头传来夜晴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声：「哈？？？」
「我知道你急！但哈基米当初发现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妹妹时，他比你更急，像热锅上的蚂蚁！」风间瞬语气沉痛得能拧出水来，好像亲身经历，「那是他收拾老爹遗物，在个旧铁盒最底下，翻出一张黄不拉几的破纸片，还有一缕用红绳扎着的……纸……上面写着妹妹的生辰八字和当年被送走那家福利院的名儿！他托我来笠松，就因为就这点儿蛛丝马迹，而且这儿可能性最大！你想想，哈基米这么个人，苦水里泡大的，我能不搭把手？这忙我能不帮？」
他故意顿一下，营造出百感交集的沉默，不等夜晴消化这颗信息炸弹，立马强行调转话题，试图夺回主动权：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上火！他老婆孩子那边，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有个长得跟呱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医生，是真神！几碗苦汤药灌下去，他老婆那病根儿，连根拔了！闺女也活蹦乱跳了，进了家老好的『幼驹园』，交了好朋友！一个头发长得像绸缎的叫小海湾，一个短发利落劲儿十足的叫大鸣大放，还有个金发碧眼跟洋娃娃似的叫黄金城……日子正往蜜罐子里奔呢！所以姐，你放心，哈基米全家都好着呢，真的！」
「可……小海湾，大鸣大放，黄金城不是马娘吗？」
「同名！他们父母当时取名的时候，脑子抽了一下！」
他觉着夜晴还想刨根问底，赶紧祭出杀手锏，语重心长得像居委会大妈地说：「姐，你是咱马娘专线的王牌笔杆子，社会新闻那浑水，深不可测，还是留给那些老油条们吧。哈基米这事儿，说白了是家事，更是剜心窝子的伤心事。咱要是真心盼他好，就别再拿放大镜照了，给他留块清净地儿，让他安心寻亲，成不？这份默默的支持，比啥都顶用。」
他缓了口气，抛出点甜头当安抚剂：「这么着，我最近画了些Q版赛马娘的小图，挺招人稀罕，卖了些版权费。回头我多寄点签了名儿的给你，你在报社搞个小活动，把这暖乎劲儿散出去，就当是大家伙儿给哈基米和他妹妹鼓劲儿了！我再把挣的钱，悄悄捐些给那些帮人寻亲的公益组织，帮帮跟哈基米一样苦命的人。这事儿，咱就翻篇了，行不？尊重隐私，功德无量啊！姐！」
电话那头死寂了得有十几秒，只剩夜晴混乱的呼吸声。风间这套真假掺半，声情并茂加道德绑架的组合拳，显然把她砸懵了。最终，夜晴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无奈和认命：「……唉，行吧……风间你说得……也在理。那……那些画，可记得寄啊。」
「包我身上！」风间瞬如蒙大赦，赶紧掐了电话，后背湿了一片。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感觉比刚跑完十个坡道还虚脱。
三炮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神，冲风间比了个大拇指，「哥，你牛13！这都能圆回来！你还是转行去写轻小说吧！」
风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刚想怼回去，眼角瞥见小栗帽怀里搂着几瓶水，脚步轻快地正往这边走。
他赶紧接过，并拧开一瓶水，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冲下喉咙，好歹压住了心口那股劫后余生的燥热。他在心里默默给那个虚构的「哈基米」点了根不存在的烟：兄弟，小弟我对不住您，这口大锅你先背着吧！
风间：「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北原穰解释——
几十分钟前。
小栗帽被一道身影拦在了高台边上。而那个身影的主人是藤正进行曲。
她背对着夕阳站着，橘红的光给她纤细挺拔的身影镀了层金边，那头标志性的灰白长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看样子，她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了。
北原穰正要过去，脚步一顿，脸上挂着疑惑。藤正进行曲的训练员适时地伸手拦了他一下，微微摇头，声音压低了：「北原先生，让她们……单独说两句？年轻人之间，有些话，有咱在边上杵着，反倒不好开口。」
北原穰望了望远处夕阳里那两个年轻马娘的剪影，又瞅了瞅身边同僚笃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退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