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芷宁就醒了。
苏绾还睡着，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均匀，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料。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在不惊醒的情况下起身。
刚一动，苏绾就睁开了眼睛。
眼神起初有些迷茫，随即立刻聚焦在他脸上，变得清明，昨夜那种的情绪似乎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粘稠的依赖。
“你要走？”
“去买早餐，顺便……去趟林阿姨那里。”芷宁放轻声音，手指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你再多睡会儿。我尽快回来。”
苏绾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然后，她松开了抓着衣料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哦。”声音闷闷的。
芷宁知道这并不代表她同意了，只是暂时的不追究。
他起身，动作很轻地穿好衣服。
洗漱时，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还有左耳垂那里依旧什么痕迹都没有。
果然只是错觉吧。
他熬了小米粥，热在锅里。
又仔细检查了苏绾手臂上的纱布，换了一次药，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苏绾都很配合，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只是目光一直跟着他移动。
“我走了。”芷宁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钥匙，“粥在锅里，记得吃。药在桌上，饭后半小时吃。我大概……”他估算了一下路程和可能停留的时间，“午饭前回来。”
苏绾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点了点头，没说话。
芷宁拉开门，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宽大的睡衣，缩在沙发角落，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一点，照在缠绕着白色纱布的手臂上，显得有点孤零零的。
芷宁心里软了一下，但还是转身关上了门。
下楼，走出小区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
芷宁深吸了一口气，他拿出手机，屏幕很干净。
除了苏绾每天无数条的信息和通话记录，其他人的联系少得可怜。
室友群上次聊天是三天前，问他周末回不回去打游戏。
他回了句“有事”。
班长上周问他能不能帮忙代一节选修课签到，他婉拒了。
导师发的项目资料，他还没来得及细看。
他的世界，不知不觉间，已经收缩到以这间高级公寓和苏绾为圆心，半径越来越小的范围。
他坐上公交车，驶向城市另一端的老旧居民区。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林晓晓一家曾经住的地方。
街道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破败。
梧桐树荫浓密，但店铺的招牌大多褪了色。
站在熟悉的单元门前，芷宁竟有些恍惚。
他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是林阿姨。
她似乎老了一些，鬓角的白发多了，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拿着锅铲。
“芷宁来啦？这么快！快进来快进来！”她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侧身让他进屋。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家具简单，但收拾得整洁。
空气里有炖汤的香气和淡淡的膏药味。
林叔叔坐在阳台的旧藤椅上，腰上敷着东西，看见芷宁，费力地转过身，脸上也露出笑容：“小宁来啦？瘦了！在学校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叔叔好。”芷宁礼貌地笑着点头，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桌上，“路过买了点苹果。阿姨，您别忙，我坐坐就走。”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林阿姨嗔怪着，手脚麻利地给他倒水，又去厨房端出一小碟刚炸好的花生米，“早饭吃了吗？阿姨正烙饼呢，给你也做点？”
“不用了阿姨，我吃过了。”芷宁连忙摆手，接过水杯，
“您别忙活，我就是来拿……您昨天说的东西，顺便看看您和叔叔。”
“唉，好，好。”林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芷宁一眼，转身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用干净塑料袋仔细包好的本子出来，还有一大袋黄澄澄的枇杷。
“本子在这儿。”林阿姨把塑料袋递给芷宁，动作有些小心翼翼，“我……我没看。你拿回去，自己看吧。”她又把那袋枇杷也塞过来，“这个也拿着，新鲜，甜。你们年轻人爱吃。”
“谢谢阿姨。”芷宁双手接过，很郑重。
他能感觉到塑料袋里笔记本的分量。“叔叔的腰最近好些了吗？膏药还够吗？”
“老样子，时好时坏。膏药还有，你别总惦记。”林叔叔在阳台上说，声音洪亮了些，“你学习忙，不用老往这儿跑。
把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强。晓晓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出息，肯定也高兴。”提到女儿的名字，林叔叔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很快又扬起，“对了，上次听你妈说，你交女朋友了？挺好，有空带回来看看。”
芷宁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嗯，有机会……一定。”
又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彼此的近况，芷宁能感觉到林阿姨和林叔叔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些，但那份失去独女的伤痛和对他这个“别人家孩子”的复杂关爱，始终弥漫在空气里。
他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不再坐会儿？吃了午饭再走？”林阿姨挽留。
“不了阿姨，学校还有点事。”芷宁礼貌地婉拒，“您和叔叔保重身体，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路上小心。”林阿姨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孩子，你也……好好的。”
“我会的，阿姨。”芷宁点头，再次道别，转身下楼。
走出单元门，阳光有些刺眼。
他拎着那袋枇杷和用塑料袋包着的笔记本，心里沉甸甸的。
芷宁没有立刻回苏绾那里，而是拐进了小区旁边一个小公园，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下。
他把枇杷放在一边，拆开了塑料袋。
里面是一个硬壳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褪色和磨损。
正中央，用彩色荧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魔法少女！！！”。
旁边还用红笔画了个潦草的星星。右下角，用铅笔写着小小的、但很工整的两个字：“给芷宁”。
芷宁的手指抚过那几个字迹。
他沉默了几秒，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有些泛黄，但字迹清晰。
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字迹从开始的歪斜到后面稍微工整些，能看出是不同时期写的。
第一页，没有日期，只有一句话，占满了整页纸：
“如果我成了魔法少女，我的愿望是：保护我的家人，还有你。——林晓晓”
芷宁看着这行字，怔住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坚定的笔迹上。保护……家人，和他。
关于魔法少女的幻想，却承载着一个女孩最朴素的愿望。
他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他捏着笔记本边缘的手指微微用力。
就在这时——
砰！
芷宁感到左边肩膀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手里的笔记本差点脱手。
他下意识地抬头，扶住本子，看向撞来的方向。
一个人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女？
但她的穿着极其怪异。
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装束，也不是任何他见过的常服或cosplay服装。
那似乎是一种……样式古老质地奇特的裙装，颜色是某种难以形容流动着的暗银色，边缘绣着繁复隐隐发光的纹路。
长发是纯白的银披散在肩头。
她的面容极其精致，眼睛，是一种非常浅的透明淡金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公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个穿着奇异服饰突然出现的少女，与周围晨练老人、推着婴儿车的母亲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一帧错误的画面被硬生生插了进来。
少女淡金色的瞳孔里发出惊讶
“芷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