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宁的脑子嗡的一声。
拥抱他的少女注意到远处的苏绾反而抱得很紧，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颈侧，嘴里还喃喃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词汇。
甚至她开始微微仰起脸，淡金色的瞳孔蒙着一层急切的水光，嘴唇无意识地靠近他的下颌线，似乎想要寻求更进一步的。
芷宁猛地偏过头，避开了那个近乎亲吻的触碰。
这个动作让他彻底从僵直中惊醒。
“放开！”他低喝一声，这次用了力气，双手抓住少女纤细但异常结实的手臂，用力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少女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脸上闪过错愕，淡金色的眼睛瞪大了，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抗拒。
“芷宁？你必须听我说，那本子”
“离他远点。”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很轻。
苏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她依旧穿着那身睡衣和宽大的外套，赤着脚，踩在公园粗糙的石板路上。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泪正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眶里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滴落。
她没有擦拭，只是看着芷宁，又看了看被他推开一脸错愕的银发少女，最后视线落回芷宁脸上。
芷宁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
“绾绾，你听我解释，这是。”
“我们回家，好不好？”苏绾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像在恳求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朝他伸出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手指微微蜷缩着，颤抖着。
“我手好疼……头也晕……我们回家，芷宁，现在就回家。”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流得更凶，但语气却出奇地柔软。
甚至带着卑微的祈求。
“等等！你不能带他走！”银发少女急了，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苏绾的存在，但她的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芷宁手中的笔记本上。
她上前一步，想去抓芷宁的手腕，或者那本笔记本。“芷宁！那本子里的东西关系到！”
苏绾的动作更快。
她没有去碰少女，也没有去抢笔记本。
她只是上前，轻轻地用自己颤抖的手指，勾住了芷宁空着的那只手的指尖。
指尖冰凉，带着泪水的湿意。
“走吧，芷宁。”她仰着脸看芷宁，泪眼朦胧，声音细弱，“求你了。”
芷宁低头，看着苏绾被泪水浸湿的脸，看着她手臂上隐隐透出血迹和赤足站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
再看向旁边一脸焦灼试图解释什么的陌生少女，和她口中那些关于“钥匙”、“契约”的古怪话语。
天平几倾斜。
没有犹豫，他反手握住了苏绾冰凉的手指，将她微微颤抖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掌心里。
温暖传递过去，他感到苏绾松了一下，随即更紧地回握。
“抱歉，”他对银发少女说，语气疏离。
“我想你认错人了，或者有什么误会。我现在要带她回家。失陪。”
说完，转身，拉着苏绾，就要离开。
“不行！”少女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芷宁另一只手臂的袖子，力气大得惊人。
淡金色眼睛里满是急切，语速飞快。
“你不能走！至少把本子给我！或者你现在就看完！晓晓的‘契约’和‘代价’必须被知晓，否则‘延续’会出问题！你会”
苏绾几乎是同时，用受伤的那只手臂，缠上了芷宁的胳膊，将自己整个人更紧地贴靠在他身侧，泪水无声流淌，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重复着：“回家……”
一时间，芷宁被两个人从两边拉扯住。
一边是神秘急切力量奇大的陌生少女，牢牢抓着他的袖子，口中是令人费解却莫名在意的警告；另一边是脆弱不堪的苏绾，用受伤的手臂和全身的重量依附着他。
公园里偶尔有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都匆匆避开这怪异的一幕。
芷宁感到一阵荒谬。
他用力，挣开银发少女的手。“放手！你吓到她了！”
少女抓着他袖子的手被挣开了。
“我们走。”他对苏绾说。
苏绾立刻点头，紧紧依偎着他，脚步有些虚浮，但跟着他的步伐。
芷宁带着苏绾，快步离开了公园。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将苏绾小心地扶进去，自己也坐进去，报出地址。
车子驶离。直到公园消失在视线里，芷宁才感觉到苏绾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抓着他手指的力道依旧大得惊人。
她不再流泪了，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肩上，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空洞无神。
芷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捏得发白的手指，又看了看她手臂纱布上更明显的血迹，眉头紧紧锁起。
他拿出手机，想给林阿姨发个消息说本子暂时不还，但想了想，又放下了。
那本写着“魔法少女作战手册”的笔记本，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随身带着的布袋里，和那袋枇杷放在一起。
银发少女急切的话语和晓晓那句“保护家人和你”的稚嫩笔迹，在他脑海里反复交错。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当务之急，是身边这个人。
一进门，苏绾就松开了他的手，默默走到沙发边坐下，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她依旧赤着脚。
芷宁关上门，放下东西，先去打了盆温水，拿来了干净的毛巾和医药箱。
他蹲在苏绾面前，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绾绾，让我看看你的手。”
苏绾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芷宁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一点点掰开她抱着膝盖的手臂，露出受伤的小臂。纱布果然又被血浸透了一些。
他眉心拧紧，动作尽量轻柔地拆开旧的纱布，用沾湿的毛巾擦去周围干涸的血迹，重新消毒，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苏绾都很安静，只是在他用碘伏触碰伤口时，身体会缩一下。
包扎好，芷宁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擦去她脚底沾上的灰尘。
她始终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最后，芷宁坐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她没有抗拒，顺从地靠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依旧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芷宁以为她睡着了，她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她是谁？”
“我不认识。”芷宁如实回答，手指轻轻顺着她的长发，“她说她是晓晓以前的朋友。”
苏绾僵硬了一下。“她要亲你。”
“没有。”
“她只是情绪有点激动，我推开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苏绾忽然抬起头，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但已经不再流泪，她看着芷宁。
“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