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西楚霸王对练了两招，肩膀微酸。”
林异侧身倚在楼梯间的窗台边，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敲下这行字，顺手就丢进了那个名叫“混沌议事厅”的聊天群里。
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仿佛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反应。
几乎是瞬间，屏幕就被一连串简短的回复刷亮了。
无名之黯：“牛逼。”
翁伽罗：“厉害。”
兀尔德罗斯：“强。”
阿撒托斯：“点赞。”
犹格索托斯：“帅。”
……
看着那一排排风格迥异却同样言简意赅的“奉承”，林异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声嘀咕了句，一群逗比。
这个群是他刚上初中那会儿，不知怎么手滑误点链接加进来的。
群里拢共就百来号人，昵称一个比一个古怪玄乎，说话方式也透着股刻意营造的、与现实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起初林异还真被唬住过——他们开口闭口就是“维度褶皱”、“因果律的编织”、“旧日支配者的低语”，听起来高深莫测，让人云里雾里。
不过，在他恶补了几本流行的网络小说之后，便立刻恍然大悟：什么物理法则宇宙奥秘，这根本就是一群资深中二病友的聚集地！
那些听起来高大上的词汇，不过是他们维持“世外高人”形象的标配台词罢了。
看穿了这一点，林异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索性也留了下来，并迅速融入了氛围。
为了不落人后，他也开始苦心经营自己的“人设”，吹起牛来天马行空，毫无压力。
什么“玉皇大帝昨天还找我下棋”、“九天玄女非得认我当哥哥”之类的话，他张口就来，编得有鼻子有眼。
而群友们也总是非常“上道”，每当他抛出这类惊人语录，便会整齐划一地送上各种赞叹之词，配合度极高，情绪价值拉满。
只是，有件事让林异偶尔会感到一丝违和：这群人似乎对地球上的神话传说体系异常陌生。
像玉皇大帝、西王母、奥丁、宙斯这些在他看来家喻户晓的名字，提及时，群友总要追问细节，仿佛从未听闻。
林异转念一想，也许这群“大佬”现实中都是埋头实验室的理工科学霸，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也合理。
于是他也就乐得不厌其烦地充当“神话科普员”，顺便在所有的故事里，都给自己安插上一个足够拉风的关联位置。
“林异！你又躲在角落玩手机！”
一声清亮却带着明显怒气的女声打破了楼梯间的安静。
林异一抬头，就看见叶可心叉着腰，气势汹汹地从楼梯拐角处现身。
他心里“咯噔”一下，得，“西楚霸王”本人驾到。
叶可心这名字听起来甜美可人，实际性格却与名字截然相反，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身为班上的学习委员，她不仅自己成绩拔尖，更以管理严格著称全班。
加上初中阶段女生发育较早，她的身高在班里一骑绝尘，俯视大部分男生毫无压力，“西楚霸王”这个外号便不胫而走。
林异刚才在群里说的“对练了两招”，指的就是课间他偷玩手机被叶可心发现，两人上演了一小段“你追我躲”的戏码，最终他以肩膀被叶可心的课本“轻轻”拍中一下为代价，暂时脱身。
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快上课了！铃声都快响了你还在这摸鱼！”
叶可心走到他面前，秀眉紧蹙。
林异认命地叹了口气，收起手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遵命，委员大人，这就回去。”
“真是的，你们能不能让老师省点心啊？”
叶可心跟他并肩往回走，双手抱在胸前，嘴里不停地数落，
“咱们班上次月考平均分又是年级倒数，孙老师都被气哭了，你们就不愧疚吗？”
“还有，上课绝对不能再玩手机了，下次再让我看见，我直接告诉老师没收！”
林异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
他总觉得叶可心对他尤其“关照”，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上课铃准时打响。
语文课。
讲台上，孙老师正在讲解文言文，声音平稳而略带催眠效果。
林异用手支着下巴，目光飘向窗外阳光下摇曳的树梢，思绪早已飞远。
实在太无聊了。
他偷偷将手机藏在抽屉里，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摸黑点开“混沌议事厅”，带着点恶作剧和自嘲的心情，又发了一句：
“唉，如今神话时代已经远去，曾经的朋友也都渐行渐远，真无聊啊。”
这句话比起他平日那些浮夸的吹嘘，显得过于“现实”和“感伤”。
消息发出后，群里罕见地没有立刻出现那些标志性的简短赞美，一片寂静。
林异撇了撇嘴，果然，这种调调不符合这群中二病友的“画风”。
咚。
一个不大的纸团精准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林异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他悄悄展开纸团，上面是叶可心那带着点凌厉笔锋的字迹：「不是说好不玩手机的吗！(╬◣д◢)」
林异回头，冲坐在斜后方的叶可心挤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然而，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讲台上孙老师的眼睛。
“林异！”
孙老师停下讲解，目光如电，
“你站起来说说，我刚才讲的‘之’字，在这里是什么用法？”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集中过来，随即响起一阵压低了的哄笑声。
林异讪讪地站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他光顾着看发呆，哪知道老师讲到哪了？
他尴尬地站着，眼神飘忽。
这时，他瞥见叶可心飞快地把自己的课本往桌边挪了挪，手指似乎在某一行字上轻轻点了点。
就在林异试图看清她提示的内容时——
轰——！！！
毫无预兆地，整栋教学楼猛地一晃！
课桌抖动，天花板簌簌落灰。
所有人都愣住了，教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茫然的死寂。
“地、地震了？！”
孙老师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惊慌却强自镇定，
“同学们！别慌！按照演习的步骤，有序撤离！快！”
然而，这剧烈的晃动来得突然，去得也突兀，仅仅持续了三四秒便戛然而止，仿佛只是大地的一次短暂颤栗。
尽管震动停止了，孙老师为安全起见，还是迅速组织惊魂未定的学生们离开教室，向操场疏散。
人群聚集在空旷的操场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刚才的惊魂一刻，大多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小地震。
忽然，有个男生指着操场中央上空，声音因为惊愕而变调：
“快看！那……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操场正上方，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漆黑的“痕迹”，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巨爪，硬生生在空间的画布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那道“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端延伸、扩张，发出一种低沉到几乎感觉不到、却让人心脏发闷的怪异嗡鸣。
裂缝内部并非黑暗，而是翻滚着难以描述、仿佛由无数破碎色彩与扭曲光线混合而成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混沌景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从那条撕裂的空间裂缝中弥漫开来。
眼前的景象别说学生，就连见多识广的老师们也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
操场上空那道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痕，像一只狰狞的竖眼，冷漠地俯瞰着慌乱的人群。
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和难以名状的压迫感，让每个人心底都泛起最原始的恐惧。
老师们脸色煞白，但职责让他们强压惊慌，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远离操场！快！离开学校，立刻回家！”
然而，事态的发展速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校园外的世界早已不是熟悉的模样。
尖叫声、碰撞声、野兽般的嘶吼声混杂着传来，透过学校的围墙，隐约可见街道上混乱奔逃的人影和……一些扭曲移动的巨大阴影。
不止学校，目力所及的城市多处，都凭空绽开了那种不祥的空间裂缝！
更令人肝胆俱裂的是，无数形态各异、狰狞可怖的怪兽，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裂缝中蜂拥而出，降临到这个毫无防备的世界。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狂暴兽吼仿佛就在不远处炸响，伴随着玻璃碎裂、金属扭曲和人类短促的惨叫声。
一头浑身披覆骨刺、形似蜥蜴的怪物撞塌了一段围墙，冲上了街道，横冲直撞。
老师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此刻冲出学校，无异于投入外面那个怪物横行的炼狱。
“改变计划！去体育馆！所有人，快去体育馆！”
一位年级主任当机立断，嘶哑着嗓子喊道。
体育馆建筑相对坚固，而且目前看来，操场上空那道裂缝虽然骇人，却还没有怪物爬出，似乎比直接冲上危机四伏的街道要安全一丝。
学生们像受惊的羊群，在老师的驱赶和带领下，哭喊着涌向不远处的体育馆。
林异被人流裹挟着向前跑，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
前一刻还在为课堂提问和叶可心的纸条头疼，下一刻世界就仿佛被撕开了口子。
他莫名想起自己刚刚在群里发的那句抱怨——“真无聊啊”。
现在可不无聊了。
但这“惊吓”未免也来得太“及时”、太离谱了吧！
大家惊魂未定地挤进体育馆，老师们迅速合力关闭了厚重的铁质大门，又搬来一些体育器材死死顶住。
馆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的窗户透进些许惨淡的天光。
几百人压抑的喘息和抽泣声在空旷的场馆内回响，恐惧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林异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他环顾四周，发现叶可心就缩在他旁边不远处。
平日里那个风风火火、气势十足的“西楚霸王”不见了，此刻的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看着她这副模样，林异心里那点因为常被她“管教”而产生的小小怨气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忍。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不太熟练地轻轻拍了拍叶可心颤抖的肩膀。
“喂……没事的，”
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镇定些，尽管他自己心里也完全没底，
“别怕，我们……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会没事的。”
这句话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但神奇的是，在他拍了两下之后，叶可心身体的颤抖竟然真的慢慢平息了下来。
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林异，又转向体育馆那扇被堵住的大门，目光逐渐聚焦。
就在这一刻——
轰！哐！咚！
沉重的撞击声猛然从大门外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有巨大的攻城锤在凶暴地砸击！
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顶在后面的器材被震得吱嘎作响、向后滑动。
伴随着撞击声的，是一种尖锐、混乱、充满恶意的嘶叫声，正是从操场那道裂缝的方向传来！
裂缝……打开了！
透过门缝和高处窗户，隐约可见一群皮肤暗绿、身材矮壮、面目丑陋如扭曲树根的人形生物，它们手持粗糙但沉重的木棒、石斧，正疯狂地围攻体育馆！
它们嗅到了里面大量“猎物”的气息，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红光。
“顶住！同学们往后撤！”
几位男老师和其他一些胆大的高年级男生脸色发白，却仍鼓起勇气，抓起体育用的标枪、羽毛球拍杆、灭火器，甚至是折凳，挡在了瑟瑟发抖的学生们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然而，现实残酷得令人绝望。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铁质门栓扭曲崩飞，大门连同后面堆堵的器材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彻底轰开！
碎木铁屑纷飞中，刺眼的天光混合着绿色怪物狰狞的身影涌入馆内。
为首一个格外强壮的绿皮怪物，咧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发出“嗬嗬”的怪笑，浑浊粘稠的口涎滴落。
它一眼就锁定了挡在最前面的几位老师，眼中凶光毕露，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根钉着粗糙铁刺的木棒。
老师们绝望地举起手中可怜的“武器”格挡，但谁都清楚，那不过是螳臂当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