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浸了墨的湿棉絮，压在姐弟俩的胸口，使呼吸都带着钝重的滞涩。月光被焊死的土墙割地支离破碎，落在院里的，只剩下灰白的光斑，像凝固的泪痕，影子缩在脚边，没有舒展，无风。只剩下无边的黑，裹着粘腻的压抑，缠在苏糯宁身上，喘不过气。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沉重的拖沓，也不是急促的慌乱，是“嗒，嗒”的声音，像是枯叶落在了雪上，精准的戳破了那密不透风的死寂。声音停在了门前，片刻后，一片米黄色的光圈从大门后传来，软乎乎的，慢慢的，浸过地面。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老旧铁门该有的吱嘎声，像是被人细心保养过，一个人影从门后走出来。手里提着煤油灯，给她的脸蒙上了光晕，像是披上了朦胧的面纱。她走的很慢，裙摆偶尔擦过墙根，终于带起了一阵风。风里没有霉味，反倒带着淡淡的艾草香，它淡的像错觉，却驱散了胸口的滞涩。
那团米黄色的光跟着她的脚步慢慢移动，只照亮她脚边一小片干净的土地，连远处的黑都没撼动几分，可就是这一点微弱的暖，却让原本沉得像墨的夜，悄悄松了一丝缝，漏进了半点若有若无的暖意——不是豁然开朗的救赎，只是像寒冬里攥在手心的一颗温石，淡淡的，却足以让紧绷的心弦，轻轻颤了一下。她停下脚步，低头轻轻擦了擦台灯的灯面，指尖的温度透过光晕漫开，成了这死寂深夜里，唯一一点活气。
林月回来了
“妈妈”苏糯宁开口叫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颤音。苏糯宁被吓到了，这是看到妈妈回来了，心才算回到了港湾。
苏子良却在想另一件事“妈妈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确实，林月一般会在天黑前回家，可现在，明显回来的太晚了。
林月笑着走到前，摸摸苏糯宁的头“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转头看向苏子良“我们剧团有个人的父亲去世了，所以提前回家，下回的话剧参加不了了。所以我们又重新编了新剧本，所以回来的晚了”
‘有人去世？’这句话同时在姐弟俩心中响起。诚然，过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躲不开的题目。但是，时机太不对了。牧羊人家里有活尸，经常出村的人诡异的全在家。这时又有个人家里死了人。这，巧合么？还是......
姐弟互相看了一样
“妈妈，我今天碰到了青鸾宗的仙人”苏糯宁把今天的所有遭遇，包括弟弟所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林月的表情，从祥和，好奇变成了认真严肃，最后，在林月的脸上，写满了肃穆。
过了良久，林月依旧不语。
......
“队长，这就是目前已知的异常了。”李凌面色凝重。他不算太高，却给人一种压迫质感。长相普通，可眉目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冷漠。此时的李凌身旁，一种快化作实质的危险感。似乎只要在下一秒，就会摧毁眼前所见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不清楚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这里的异常，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李程光补充道。
云擎扶着额头。“我们来捋一下发现了什么。”
李程光捏着纳戒“首先是牧羊人齐飞全，村中有个少年发现牧羊人提前回来，出于恶作剧的心理翻墙进了他家，发现羊群中多了许多羊”
李凌想了想，说“这里有两个地方有问题。”
“其一是铁匠王宇。他家中，不算他有四口人，分别是他父亲王涯。母亲刘锡明，老婆李伊然，儿子王旺。可他们都已经消失了好几天。而且无人察觉，就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几个人。还是一位村民去王宇家做客，发现铁砧旁有女人头发，才猛然想起这四个人。”
“其二是潘博家。他们家老祖母过世了。他们没有办丧事，没有哭。甚至没有通知其他人。他们将老祖母埋进了院子里。而不是坟地。”
云擎沉默良久，“这有一处异常，便是许多经常外出的人，都在村子里。无人想过出村。不排除这个‘许多’其实是所有人。”
空气陷入沉静，过了一会儿，云擎开口“我们应该去案发地点看看”
......
牧羊人齐飞全家门口.三位修士站立在这里。他们互相看一眼，只见李凌一跃而起，在腾飞过程中，身形渐渐淡化，在最高点便完全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
李凌进入了齐飞全的院子。四处张望，果然看到了数十只羊。它们低着头，脊背绷得僵直，没有一丝活物该有的颤动，连呼吸都轻得像不存在，只有羊毛上沾着的细碎黑渣，在昏光里泛着诡异的油亮。李凌指尖凝出一缕淡青色灵力扫过，灵力触到羊身的瞬间，竟像撞在万年冰窟里的腐木上，凝滞不前——活物的灵力反馈是温润流动的，可这些羊，只有一片死寂的凉，凉得刺骨，凉得像刚从坟堆里刨出来的尸块。
“邪术？”他眉峰紧蹙，指尖灵力骤然暴涨，青色光带如同蛛网，密密麻麻罩向那群羊。可光带落在羊身上，只泛起一层极淡的白芒，便被悄无声息地吞噬，那些羊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蹄子踩在泥地上时，没发出半分声响，反而有黏腻的液体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腐臭。
李凌心头的不安愈发浓烈，不再犹豫，李凌动用秘法，看破虚妄，直逼灵魂。
他看清了，他什么都看清了。
他看到了这辈子看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在李凌的视野里，那些雪白的羊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青紫肿胀的腐肉，腐肉上爬满细小的蛆虫，正顺着尸缝往下滚落，在泥地上攒成一团蠕动的黑潮；羊的头颅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原本温顺的羊耳，变成了腐烂发黑的人耳，耷拉在尸颈两侧，轻轻晃动；最恐怖的是它们的眼睛，原本澄澈的羊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尸洞，黑洞里正往外渗着暗黑色的尸液，尸液落在地上，瞬间将泥土腐蚀出细小的泡沫。
它们低头“啃食”的，哪里是什么青草，分明是散落在地上的半截残骨，牙齿咬碎骨头的脆响，被强行扭曲成了类似羊叫的呜咽，嘶哑又黏腻，像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哭嚎，顺着风钻进李凌的耳朵里，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咩——”
一只羊忽然抬起头，朝着李凌的方向“叫”了一声。
数十只“羊”，在李凌的眼中，在看破虚妄的秘法中，在真实的视野中，尽数显露出原本的模样——那是数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有的肢体残缺，有的腹腔洞开，脏器拖在地上，在泥地里拖出长长的黑色痕迹，却被强行扭曲成羊的形态，雪白的羊毛，底下全是腐臭的尸骸，密密麻麻地挤在院子里，像是一座被伪装过的乱葬岗。
所谓的羊群，不过是数十具被篡改形态的尸体，在残阳下，上演着一场最诡异、最惊悚的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