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区区十年寒窗,却比不上一个有钱的爹。”这句话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像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着我的自尊。
我想起王明脚上那双两千多元的运动鞋,想起李琳的法国香水,想起张涛说他爸爸和校长是高尔夫球友,所以他从不会被记过。
我又想起父亲微驼的背影,母亲手上洗不掉的油污,想起我们家十年未换的旧电视,想起每当交补课费时父母脸上为难的表情。
公平吗?这个世界公平吗?
我爬起来,打开台灯,在日记本上写道:
“大人总说‘知识改变命运’,可他们从不告诉我们,有些人的起点,是我们穷尽一生也抵达不了的终点。我们像笼子里的仓鼠,拼命奔跑,以为自己在前进,其实只是在原地打转。而那些生在金笼子里的仓鼠,连奔跑都不需要,就有人把食物送到嘴边。
“太宰治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想说:‘生而为人,且生而贫穷,我很抱歉。抱歉我无法在起跑线上与你们并肩,抱歉我需要用十倍的努力才能获得你们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抱歉我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一种错误。’”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模糊了字迹。我慌张地擦掉,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脆弱,即使是纸上的文字。
窗外,城市的灯光璀璨如星。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家庭,一个故事。有的光鲜亮丽,有的艰难挣扎。而我家的窗户,是这万千灯火中黯淡的一盏。
我突然想起林小雨的话:“我们可以选择不这样活着。”
怎么选择?退学吗?那只会让父母更加失望。反抗吗?以什么为武器?我一无所有,连成绩这个唯一的武器都如此笨拙。
我关上台灯,重新躺回床上。黑暗中,我感到自己在下沉,沉入无边的深海。水压挤压着我的胸膛,让我难以呼吸。我想尖叫,但发不出声音。想挣扎,但四肢无力。
这就是十五岁的我吗?一个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没的溺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