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某个周一,我收到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拆开一看,是几本旧书和一张明信片。
“在新学校图书馆的废弃书堆里找到的,觉得你会喜欢。这里和原来的学校没什么不同,只是更虚伪了些。我找到了一些‘同类’,我们会在午休时溜到天台,分享各自偷来的书。对了,我看完了你推荐的《女生徒》,里面有一段话让我哭了整晚:‘我伪装早熟,人人说我早熟。我伪装懒散,人人说我懒散。我会写忧郁的句子,人人说我是忧郁的人。我伪装成骗子,人们就说我是个骗子。我充阔,人人以为我是阔佬。我故作冷淡,人人说我是个无情的家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不停呻吟时,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陈默,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写照。永远不被理解,永远在伪装。但至少,我们彼此知道对方的真实模样。这就够了。——小雨”
包裹里是几本太宰治的其他作品,还有一本夏目漱石的《心》,一本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有图书馆的印章,但借阅卡上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读过它们。
我把这些书藏进书包最里层,像藏起一簇火种。在这个冰封的世界里,它们是唯一的温暖。
那天下午的语文课,老师让我们写一篇题为“我的梦想”的作文。教室里响起一片沙沙的书写声,每个人都低头奋笔疾书。医生、科学家、教师、企业家……这些光鲜亮丽的职业出现在一个又一个作文本上。
我看着空白的作文纸,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的梦想是什么?我不知道。或者说,我知道的梦想,都不被允许写在这里。
我想写: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够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我想写: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够被允许悲伤,而不被说成是矫情。
我想写: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不是分数,不是家境,不是他将来能挣多少钱。
但这些都不能写。于是我写道:“我的梦想是考上重点高中,然后考上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标准答案,无懈可击。
语文老师给了我全班最高分,还在班上朗读了我的作文。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王明甚至拍了拍我的肩:“行啊,陈默,深藏不露。”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一片冰凉。我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一个熟练的谎言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