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的笔记确实帮了我。接下来的数学测验，我没有像李老师期望的那样不及格，而是考了八十二分，一个中等的成绩。发试卷时，李老师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在惊讶，又像是失望。
“有些人，不要以为一次考好就了不起。学习是持之以恒的事。”他意有所指地说，眼睛却看向窗外。
下课后，张涛偷偷对我竖了个大拇指。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不时地会塞给我一些资料，有时是笔记，有时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每次都不留痕迹，像是地下工作者在传递情报。
一个周四的放学后，他在我桌上留了张纸条：“明天下午四点，旧图书馆三楼，带上那本《人间失格》。”
旧图书馆在教学楼后面，因为新图书馆的建成，这里已经很少使用。三楼更是几乎没人来，书架上的书都蒙着厚厚的灰。
我到的时候，张涛已经在那里了。让我惊讶的是，还有另外三个人：李静，一个总是戴着厚眼镜的女生；赵磊，物理课代表；还有刘小雨，一个文静瘦小的女孩，据说父母都是下岗工人。
“欢迎，”张涛推了推眼镜，“这是我们的小聚会，暂时还没有名字。简单说，就是一起读书，一起讨论的地方。”
“为什么选这里？”我问。
“因为这里没人来，”李静接过话，“而且管理员是我姑姑，我答应帮她整理旧书，她让我们每周来一次。”
我们围坐在一张旧书桌旁，桌上放着各自带来的书。张涛带来了《1984》，李静是《美丽新世界》，赵磊是《动物庄园》，刘小雨是《麦田里的守望者》。加上我的《人间失关》，这些书在学校的“推荐书目”里，是绝对看不到的。
“我们每人分享一段自己喜欢的文字，然后讨论。”张涛说，他看上去比在班上自信多了。
我先读了一段《人间失关》中的话：“‘相互轻蔑却又彼此往来，并一起自我作践——倘若这就是世上所谓‘朋友’的真实面目。’你们觉得，我们的同学关系是这样的吗？”
李静推了推眼镜：“有时候是。比如王明那些人，他们其实谁都看不起，但又不得不在一起，因为彼此的家庭背景相当。而我们这些人，因为穷，因为普通，被自动排除在那个圈子之外。”
“但我们在一起，不也是因为相似吗？”赵磊说。
“不一样，”刘小雨小声说，她是第一次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们不是出于轻蔑聚在一起，而是因为孤独。因为在这个环境里，我们都是异类。”
那天下午，我们讨论了孤独，讨论了虚伪，讨论了教育和体制。没有标准答案，没有老师指导，只有五个少年，在尘埃飞舞的旧图书馆里，笨拙地思考着那些被认为“太深奥”的问题。
离开时，天已经黑了。张涛说：“下周五，同一时间，我带点心来。”
“你哪来的钱？”李静问。
“我省下的早餐钱，”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妈每天给我五块早餐钱，我吃三块的包子，省下两块。”
我们相视而笑，在昏暗的走廊里，这笑容像一盏微弱的灯。我知道，这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们找到了一点温暖，一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