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那把陌生的黑伞,许岁岁终于找到了导航上标注的“听风小院”客栈。它藏在一条更窄的岔路尽头,门脸不大,木质招牌在长期的风吹日晒下有些泛白。
推门而入,院子比想象中要宽敞些,石板铺地,角落里种着几丛茂盛的芭蕉,雨水顺着宽大的叶片滑落,滴滴答答。一个穿着靛蓝色扎染布裙、围着同色系围裙的年轻女孩正拿着大扫帚,费力地扫着院中积水,见有人进来,抬起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您好!是办理入住吗?”
“是的,预订了,姓许。”许岁岁收起伞,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许小姐是吧?等你半天了,雨这么大,快进来暖和一下!”女孩放下扫帚,热情地引着她穿过院子,走进正厅。
正厅是传统的白族民居风格,木质结构,中间有个小小的天井,光线透过玻璃瓦落下来,即使雨天也不显得昏暗。前台就是一张老式的长条木桌,后面是整面墙的格子书架,摆满了各种旧书和陶瓷摆件。那个女孩她自我介绍叫小莫,是客栈的管家,随后她便熟练的地许岁岁办理入住,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你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那间‘静雨’,安静,视野也好。行李我帮你提上去。”小莫说着就要去拎那个沉重的箱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许岁岁连忙拒绝,一口气喝下半杯姜茶,当暖意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整个人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房间果然如小莫所说,干净整洁,木质地板,窗户正对着后院一片小小的竹林。雨声被隔绝在外,显得柔和了许多。许岁岁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用热水狠狠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湿乱、眼眶微红的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又多了几个未接来电和数条微信消息,有父母的,也有那个相亲对象刘先生的,语气从最初的焦急变成了带着责备的质问。
她一条都没回,直接设置了静音,把手机扔在床上。现在,她需要的是休息,是理清思绪,而不是继续陷入无休止的家庭与自己的内耗中。
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许岁岁决定下楼去看看。雨势渐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小莫正在厨房里准备客人的下午茶点心,见她下来,又笑着招呼:“许小姐,饿不饿?我们这边有简单的米线饵丝,要不要来一碗驱驱寒?”
许岁岁确实饿了,点头道谢。坐在靠窗的小餐桌旁,她看着小莫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蒸汽氤氲,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这间客栈似乎客人不多,除了她,只听到楼上隐约有脚步声,以及后院传来几声猫叫。
“小莫,你们这边……平时都这么安静吗?”许岁岁随口问道。
“淡季嘛,加上下雨,人就少些。”小莫一边烫着米线一边说,“我们这儿就图个清静。长住的客人也有几位,都不太爱吵闹。”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哦,对了,你隔壁那间‘听松’,也住着一位长客,是个男孩,人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平时神出鬼没的,你要是碰见了,别介意哈。”
不太爱说话?神出鬼没?许岁岁猛地抬头,下意识地想到了巷子里那个沉默付钱的男人。不会这么巧吧?她状似无意地问:“长什么样?我刚刚进来好像没看到别人。”
“挺白净的一个小伙子,个子高高的,总是穿着素色的衣服,背个黑包。”小莫把热气腾腾的鸡汤米线端到许岁岁面前,又加了句,“好像姓余,多余的余,这姓还挺少见的。”
姓余,许岁岁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真的是他?那个留下伞的男人,就住在自己隔壁?她低头吃着米线,味道鲜美,但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住很久了?”
“有一两个月了吧?具体记不清了,反正时间不短。老板看他安静,也不惹事,房租给得也爽快,就让他一直住着了。”小莫擦着手,又去忙别的事了。
许岁岁吃完米线,身上暖和了许多。她决定在客栈里转转。书架上的书很杂,有旅游指南,有小说散文,也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外文书。她抽出一本关于大理风物志的书,随手翻看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那个姓余的男人,他为什么帮自己?真的只是路见不平?还是别有目的?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付钱时毫不犹豫却又疏离的态度,还有那句“够不够”……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尤其是,他现在成了她的邻居。
她走到门口的回廊下,看着渐渐停歇的雨。那把黑色的伞还靠在她刚才放下的柱子旁,伞面上的雨水已经干了,留下深色的水渍。
她走过去,拿起那把伞。看了看,除了旧,没什么特别。她犹豫着,是应该找个机会还给他,并把钱给他,还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他看起来并不想和她有任何交流。
正当她拿着伞犹豫不决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许岁岁下意识地回头。
楼梯上,一个身影正缓步走下来。白色的棉麻衬衫,灰色的长裤,黑色的旧帆布包,苍白的脸,正是巷子里那个男人。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以及她手里拿着的那把黑伞。他的脚步向后顿了一点,视线在她脸上和伞之间快速扫过,依旧没什么表情,然后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向门口走去。
“那个……余先生?”许岁岁鼓起勇气,叫住了他,她记得小莫说他姓余。
男人停在门口,半侧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像是在等待下文。他看向她,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谢谢你……刚才在巷子里,还有,这把伞。”许岁岁把伞递过去,“钱,我转给你吧?一共是多少?三千对吗?”她拿出手机。
男人看着伞,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手机,摇了摇头,声音还是那样平淡:“不用。”
“那怎么行?是我撞坏的东西,这钱应该我出。”许岁岁坚持道。
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说:“瓶子,不值。”他顿了顿,补充道,“他骗你。”
许岁岁愣住了,原来他知道那个摊主是在讹诈。那他为什么还要付钱?
“可是……”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伞,你用吧。”男人打断她,说完,不再看她,转身推开客栈的木门,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后湿漉漉的小巷里。
许岁岁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把伞,心里五味杂陈。他帮自己,却拒绝收钱,还把伞留给她用。他说话极其简练,甚至有些吃力,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这个人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奇怪。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听着窗外竹叶上的滴水声。大理的第一天,就在这样的混乱、意外和一个谜一样的邻居中开始了。未来的日子,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