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无事站在原地,他脸上的错愕维持了大约两三秒。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个极轻的单音:“……好。”
然后,他不再看许岁岁,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小院,消失在刚刚降临的夜色里。
许岁岁一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真的……要跟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行为古怪的男人合租?就因为跟家里赌气?
小莫从厨房探出头,好奇地问:“许小姐,余先生找你什么事呀?我看他走得好急。”
许岁岁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含糊道:“没什么……就,问问房子的事。”便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才感觉稍微喘过气来。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刘铮”的好友请求依然还在。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拒绝了请求,并顺手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这一晚,许岁岁睡得极不安稳。在梦里,一会儿是父母失望的脸,一会儿是摊主的叫嚷,最后定格在余无事那双空洞又带着错愕的眼睛上。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许岁岁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收拾行李,下楼退房。小莫应该是已经从余无事那里得到了消息,办理退房时没多问,只是笑着说:“余先生人挺好的,就是话少,你们合租互相有个照应也挺好的。”
许岁岁勉强笑了笑,拖着行李箱,按照余无事昨天说的地址找去。那院子果然离得不远,藏在一条更僻静的巷子深处,门是普通的木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很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她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正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门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了。
余无事站在门后,穿着昨天那件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似乎也没睡好。他看到许岁岁和她的行李箱,视线快速扫过,然后侧身让开:“请进。”
院子比听风小院要小一些,但更规整。青石板铺地,角落里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枝叶繁茂。正房是三间,两侧似乎还有厢房。整体很安静,甚至过于安静了,只有偶尔的鸟鸣。
余无事默不作声地引着她走到正房西侧的一间屋子门口,推开门。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有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窗户朝院,采光很好。“这间。”他说。
许岁岁把箱子拖进去,环顾四周,确实比客栈便宜很多,环境也不错。
“那个……房租怎么算?押金呢?”许岁岁看向他,问道。
余无事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报出一个低得离谱的数字,并且说:“不用押金。”
这反而让许岁岁更不安了。“这太少了……还是按市场价吧?”她试图坚持。
“不用。”余无事摇头,表情很坚决。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住东间。”他指了指对面那间关着门的屋子。
气氛再次尴尬起来。许岁岁站在房间中央,余无事站在门口,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那个……余先生,”许岁岁鼓起勇气,决定把话说清楚,“我们合租,有些事……最好提前约定一下?比如公共区域的使用,卫生……”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敲门声很响,带着点不耐烦。
余无事微微蹙眉,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中介制服、满脸堆笑的年轻男人,另一个是穿着讲究、面色严肃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钥匙串,看样子是房东。
“余先生是吧?哎呀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中介热情地开口,“这位是王阿姨,房子的业主。阿姨今天刚好有空,说想过来看看房子维护得怎么样,顺便跟您打个招呼。”
王阿姨的目光越过余无事,直接扫进了院子,然后精准地落在了站在西厢房门口的许岁岁身上,以及她脚边的行李箱。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
把自己的房子租走后,如果再高价租给别人,这对于原房东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余先生,这位是?”王阿姨问道。
余无事身体绷紧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岁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完了,房东突然袭击!合租的事是不是还没跟房东说清楚?会不会被赶出去?
就在这时,许岁岁的手机震动起来——虽然调了飞行模式,但在退房的时候她又把飞行模式关了,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又弹了出来,屏幕上赫然是母亲的那张有点焦急的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岁岁手忙脚乱地想按掉,却不小心碰到了接听键。
“岁岁!你搞什么鬼!为什么拒绝刘铮的好友?你还把手机……”母亲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王阿姨和中介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许岁岁身上。
情急之下,许岁岁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看到余无事僵硬的背影,听到母亲在手机里的质问。她几步冲到门口,站到余无事身边,对着手机屏幕,用一种夸张的故作轻松的语气大声说道:
“妈!我跟你说了我很好!我男朋友回来了!我们同居很好!你别瞎操心了!”
说完,她不等母亲反应,直接挂断了视频。然后,她转向一脸错愕的房东和中介,脸上挤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伸手一把挽住了旁边余无事的胳膊!
余无事整个人愣在原地!表情有点紧崩。他侧头看她,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苍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温。
许岁岁死死挽着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胳膊里,用尽全力维持着笑容,对房东说:“王阿姨是吧?您好!我是他女朋友,许岁岁。我们刚搬进来一起住,以后还请多关照!”她说着,还用另一只手看似亲昵地拍了拍余无事紧绷的手臂,暗示他别露馅。
余无事整个人有点不知所措,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偶,嘴唇抿得死死的,眼神慌乱地看向地面,根本不敢看任何人。他这副样子,在房东和中介看来,倒更像是被“女朋友”突然公开关系弄得害羞又窘迫的小男孩。
王阿姨的目光依旧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余无事通红的耳朵上,语气缓和了些:“哦……是女朋友啊。余先生之前没提,两个人住,水电用的要多些,注意点。”
“一定一定!我们会的!”许岁岁赶紧保证道。
中介也打着圆场:“哎呀,年轻人嘛,理解理解!王阿姨,你看房子也看了,余先生他们刚搬进来,咱们就别打扰了?”
房东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和中介一起离开了。
院门“咔哒”一声关上。
许岁岁猛地松开挽着余无事胳膊的手,连退两步,脸颊烧得厉害,根本不敢看他。“对……对不起!刚才情况紧急,我……”
余无事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低着头,呼吸有些急促。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红潮还未完全褪去。他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看了许岁岁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默默地走回了自己东边那间屋子,轻轻关上了门。
许岁岁独自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洒下几道光影,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看着院子中间那条青石板的缝隙,又看了看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似乎从这一刻起,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清晰地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