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第一天，空气里开始浮起隐约的桂花甜香。许岁岁早上被雨伞踩醒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小孩子的打闹声，才意识到今天是儿童节。小猫用自己的鼻子蹭她的脸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小家伙已经完全把叫早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着晨光透过窗格在地板上切出整齐的光块。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母亲凌晨发来的消息：“节日快乐，记得吃好的。”后面跟着一个转账红包，金额是666。
虽然自己的妈妈一直催自己相亲，但她总归还是爱自己的。
许岁岁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没有收钱，只回了句“谢谢妈，你也快乐”，然后把手机反扣在床头。她坐起身，把“雨伞”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它的小肚子，小家伙身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今天过节呢，”她轻声说道，“要不要给你买点零食？”
雨伞像是听懂了，仰起头响亮地“喵”了一声。
上午她去了一趟古城中心的市集，街上比平时热闹，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手里拿着五彩的气球和棉花糖。她在手工摊位前流连了很久，最后买了一个小小的、用碎布头拼成的老鼠玩具，尾巴上还缝了个铃铛。又绕到甜品店，犹豫片刻，买了两块草莓奶油蛋糕，很小块，装在透明的塑料盒里，顶上缀着鲜红的草莓。
回小院的路上，她的脚步是轻快的。至少在今天，在这个属于童年记忆的日子里，她想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给自己一点简单的甜。
推开院门时，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是某种音效？还有快速点击的声音，像是手指急促敲击屏幕的声响。声音从东厢房的方向传来，门虚掩着。
许岁岁愣住了，这太不“余无事”了。她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瞥了一眼。
余无事背对着门坐在床边，低着头，手机横握在手里。屏幕上一些人物不断闪烁，是游戏界面，她认出来了，是王者荣耀。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击，动作流畅，完全不是平时那种呆迟的样子。
许岁岁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个连说话都费力，大部分时间像尊石像一样的余无事，在打手游戏，还打得这么投入？
她正犹豫要不要悄悄退开，游戏里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Defeat”。余无事的肩膀明显垮了下去，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抬手，不是放下手机，而是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许岁岁没忍住，笑出了声。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余无事的背脊瞬间僵直，他缓缓转过头，看见门口的她。他手忙脚乱地按灭手机屏幕，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了现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知所措的窘迫。
“我……不是……”他试图解释，但语无伦次。
许岁岁推开一点门，举起手里的袋子，尽量让表情看起来自然：“我买了蛋糕，今天儿童节，想着庆祝一下？”她顿了顿，眼睛弯起来，“刚才那是王者荣耀？你玩那个？”
余无事的表情更窘了。他垂下眼睛，声音很小：“偶尔。”
“偶尔？”许岁岁走进房间，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屋子。房间和她那间布局一样，但更空，几乎没什么个人物品。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只放了几本书和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唯一显得有点乱的，是他刚才坐的床沿，枕头边扔着正在充电的充电宝。
“我看你玩得挺熟练的，”她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把蛋糕盒放在桌上，“刚才那一局，输了？”
余无事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嘴角抿紧了，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输的？”许岁岁打开蛋糕盒，草莓的甜香飘散出来，她递给他一个小叉子。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叉子，但没有碰蛋糕，只是低着头说：“队友不会配合，打野进对面野区一直送。”
听他说这话，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委屈？许岁岁新奇地看着他。原来谈到游戏，他能说这么长的句子，还能带有情绪。
“你玩什么位置？”她问，自己也挖了一小口蛋糕。奶油甜而不腻，在舌尖化开。
“对抗。”余无事说，然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又闭上嘴，挖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他吃东西的样子总是很认真，小口小口地。
“战士和坦克啊，”许岁岁点点头，“挺适合你的。”
余无事抬起眼看她，眼神里有疑问。
“就……感觉你应该是那种，很靠谱的类型？”许岁岁说着，自己也觉得这比喻有点好笑，“不过看你刚才的样子，好像也挺急的。”
余无事的耳根又红了，他移开视线，声音更低了：“有时候，控制不住。”
“生气了？”
“嗯。”
“生气会怎么样？摔手机？”
“不会。”这次他回答得很快，甚至有点严肃，“手机很贵。”
许岁岁笑出了声，余无事看着她笑，表情有些茫然。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蛋糕。窗外的阳光移进来，落在木地板上。雨伞溜达进来，跳上许岁岁的膝盖，好奇地闻着蛋糕的味道。
“它不能吃，”许岁岁摸了摸小猫的头，然后从袋子里掏出那个布老鼠，“但这个可以。”
她把玩具扔在地上，雨伞立刻从她膝头跳下去，扑向那只老鼠，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余无事看着小猫玩耍，嘴角很轻微地扬了扬，这个笑容很淡，但真实。
“对了，”许岁岁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擦了擦嘴，状似随意地问，“你玩这游戏多久了？”
余无事沉默了几秒，就在许岁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三年多。从生病开始。”
“生病”两个字他说得很轻，但许岁岁的心还是揪了一下，她想起那些散落的纸张。
“为什么是游戏？”她问，声音也放轻了。
余无事盯着自己手里的叉子，“因为……”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在游戏里，死了可以复活。有明确的规则，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很简单，没有那么的复杂的人心算计，每个人都很纯粹。”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每个字都很清晰，许岁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在游戏里，我不是余无事。我只是一个ID，队友不会知道我是谁，不会问我怎么了，不会用那种担心的眼神看我。”
许岁岁有些心痛，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低着头，额前的几缕细发垂了下来，遮住了部分眼睛。
“那你刚才，是为什么输了生气？”
余无事抬起头看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因为想赢，就算只是游戏，也想赢。”
这句话里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许岁岁一下。想赢，就算只是虚拟的游戏，看来他在现实的世界里应该很少被人肯定。
“那……”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带着试探，“要不要再开一局？这次我和你一起玩？”
余无事愣住了，他看着她，眼神里写满难以置信。
“我玩得不好，”许岁岁赶紧补充，有点不好意思，“以前跟朋友玩过几局，只会玩辅助，还老被骂，我就只在旁边看着。”
“但对抗路不需要辅助，”余无事突然开口道。
许岁岁被他这话说的有点尴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许岁岁挠了挠头，正准备说“算了没事”的时候，余无事却缓缓地点了下头。
“好。”他说道，然后，他解锁手机，屏幕亮起，游戏界面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
“你玩什么？”许岁岁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保持着一个不至于太近，但能看清屏幕的距离。
“蒙恬。”余无事说，手指已经点开了排位界面，他的表情重新变得专注，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游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