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之夜后的第二天清晨，许岁岁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的。她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敲打着瓦片声响，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初到大理的那个雨天。
她起身推开窗，雨水带来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桂花树的叶子被这场雨洗得翠绿发亮，青石板路面积着一汪汪浅浅的水坑。而在走廊下，她看见余无事正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往雨伞的碗里添猫粮。
小猫亲蹭着他的裤腿，发出满足的叫声。
许岁岁站在窗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昨晚他说的那句话，“赢了游戏，不会有人给你买蛋糕”。
她轻轻带上门，走到回廊下。余无事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眼神有点带着清澈的愚蠢。
“早。”许岁岁主动打招呼。
“……早。”余无事站起身，手指捏着猫粮袋的封口。
一阵在雨声中蔓延，两人似乎都想起了昨晚那个意想不到的游戏之夜，
“我煮了粥。”最终是余无事先开口道，“在厨房。”
许岁岁有些惊讶地望向他。这是余无事第一次主动提起为她准备食物。
“谢谢。”她笑着说，心里泛起一些暖意。
早餐时，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厨房的窗玻璃。两人对坐在小木桌旁，各自捧着一碗白粥。桌上除了一碟酱菜，还有一小盘洗干净的草莓，是许岁岁昨天买蛋糕时顺手带的。
“今天这雨，看来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许岁岁咬了一口草莓，酸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
余无事轻轻“嗯”了一声，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他吃相很文雅，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对了，”许岁岁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那个俄罗斯项目，对方很满意你的翻译，他们说以后有类似的工作，还想继续合作。”
余无事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视线向下看去，看不清表情。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看看，”许岁岁小心地措辞，“你的俄语水平真的很专业，不做这行可惜了。”
余无事沉默了很久，久到许岁岁以为他不会回应了。
“我……”他终于开口道，“不适合。”
“为什么？”许岁岁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他，“就因为你生病了吗？”
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余无事整个人都绷紧了。
“抑郁症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她放柔了声音，“就像感冒发烧一样，需要治疗和休息。但这不代表你不能做自己擅长的事。”
余无事抬起头，：“我会搞砸的，我状态不稳定。”
“那就从小事做起，”许岁岁向前倾身，“比如只接一些零散的翻译工作，在自己状态好的时候做，我可以帮你对接客户，你只需要负责翻译的部分。”
余无事的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雨幕上，眼神飘忽不定。许岁岁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一方面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另一方面又隐约有着被认可的渴望。
“我……”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许岁岁没有逼迫他，转而说道：“没关系，你慢慢考虑，反正对方也不急。”
饭后，雨势渐小。许岁岁回到房间处理工作邮件，余无事则坐在回廊下的藤椅上，看着院子里的雨景发呆。雨伞蜷缩在他脚边，睡得正香。
下午三点多，许岁岁收到了一封邮件，是之前合作过的一家本地文创工作室发来的。他们接到了一个俄罗斯艺术家的合作邀约，需要将一份详细的合作方案翻译成俄文。
邮件里附带的文件足足有二十多页，涉及大量艺术专业术语，难度远超之前的简单介绍。
许岁岁盯着屏幕发愁，这种专业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但如果推掉这个工作，工作室可能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合作机会。
她叹了口气，合上电脑，走到窗边。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在院子投下一个个光圈。余无事还坐在回廊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目光却放空着，显然并没有在看。
许岁岁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笔记本电脑走了出去。
“那个……”她在余无事旁边的藤椅上坐下，“能再帮我个忙吗？”
余无事回过神，转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许岁岁打开电脑，点开那封邮件：“之前合作的工作室接了个新项目，需要将一份合作方案翻译成俄文。但是……”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内容太专业了，我完全搞不定。”
余无事沉默地接过电脑，快速浏览着文件内容，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也意识到了翻译的难度。
“如果太麻烦就算了，”许岁岁赶紧说，“我回复他们推掉就好。”
余无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某一处关于油画修复技术的段落。许岁岁能看出他眼神中的专注，那是一种属于专业领域的光芒。
“这个……”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需要查阅一些资料。”
“所以是能做吗？”许岁岁眼睛一亮。
余无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需要时间。”
“这个不急，他们给了一周的时间。”许岁岁连忙说，“而且对方愿意付合理的翻译费，我可以全部转给你。”
听到“钱”字，余无事的表情又变得抗拒起来。他移开视线，低声道：“不用。”
“这怎么行？”许岁岁坚持，“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我说了不用。”余无事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带着一种坚决。他站起身，将电脑塞回许岁岁手中，转身就要回屋。
“余无事！”许岁岁叫住他。
他停在门口，背对着她，肩膀紧绷。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许岁岁也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不解和一丝委屈，“接受自己应得的东西，就那么难吗？”
余无事停在了原地，然后缓缓转过身。雨水洗过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我不配。”他轻声说，声音有些颤抖，“我不配得到任何东西。”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许岁岁心上。
“你当然配。”她向前一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翻译得那么好，帮了别人，为什么不该得到认可和回报？”
余无事摇了摇头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后悔认识我，接近我。”他的声音很小，“每个靠近我的人，最终都会后悔。”
许岁岁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封闭在自己世界中的男人，忽然感到一阵心疼。
“我不会。”她说道，语气坚定。
余无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你还不了解……”
“那就让我了解。”许岁岁打断他，“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雨后的院子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站在回廊下，对视着，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的重量。
最终，余无事移开了目光，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