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厅宽敞明亮，水晶吊灯垂悬天顶，长长的桌子上覆着洁白的桌布，餐具陈列得一丝不苟。银色餐盘里，一块块烤面包、小蛋糕、培根、煎蛋和颜色诱人的水果丁依次排开，空气中氤氲着温热甜美的香气。女仆静默侍立，偶尔轻手轻脚为我斟牛奶。
我机械地拿起刀叉，夹起一块吐司，蘸了黄油慢慢咬下，那些刚刚得知的讯息却还在脑中翻腾难消。对面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只白猫端端正正地坐着。
“大小姐，您还是和往常一样，喜欢草莓酱吗？”女仆悄声询问。我手微微一抖：“呃，嗯，放一点吧，谢谢。”
白猫抬爪拨了拨一粒葡萄干，“当家可真厉害，早餐花样这么多。”
“自己想吃就直说呗。”我故意压低声音嘟哝。
猫耳抖了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既然契约成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斯芬。”
“斯芬？”我侧眼看去，“不是斯芬克斯？”
“不是。”斯芬侧头搔耳朵，“就叫斯芬而已，名字无非是个代号，别太计较。”
“好，斯芬。”我试探着喊了它一声，它眯了眯眼睛，算是认可。
我正因食欲全无而纠结，斯芬突然压低声音小声提醒：“对了，你不是唯一的魔法少女。”
“啊？”我手一抖，差点把牛奶洒了。
“咱们这座巢都，”它舔舔爪子，好像在随口闲聊，“魔物不止一类，魔法少女也有不少。碰到打不过的，果断一点直接跑。”
说完，它摇着长尾巴，懒洋洋地补充，“会有其她魔法少女来处理的。”
早餐结束，我撑着头发了好一会儿呆，终究还是在现实的推动下慢慢站起身。女仆们利落地收拾餐具，临走时又贴心递给我一个可爱的便当盒。“大小姐，这是您的午餐。”我道谢接过，努力让记忆中的微笑伪装出从容。
管家早已在玄关等候。见我换好鞋，他微微颔首：“司机已备好车辆，学校方面都已照常通知，如有不适及时联络宅邸。”
我点头应下，带着些莫名沉重跨出家门。斯芬则悠然自得，如家中主人般踩着我的书包，优哉从容地跃上车座。
门外映入眼帘的，是巢都清晨的景象。高入云端的巨型建筑彼此环抱，层层叠叠，不规则错落，宛若一座座由钢铁与玻璃堆砌成的城市山脉。从高层俯瞰，云雾缭绕在半空，无数立体天桥和电梯穿梭于巢壁之间。
汽车平稳驶上主干道，窗外的霓虹指示牌不断远去，各种私家车、电动车在环形高架道上安静穿行。我一边机械地默背着这副身份的新名字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生怕在谁面前露出破绽。偶尔瞥见身旁熟睡的斯芬，心里莫名涌上一丝愧疚——
原本属于“我”的生活这般井然有序，家境优渥，身份体面，视野远比我以往经历过的世界辽阔得多。那位“我”，究竟得多强大，才能在巢都这座都市高塔间游刃有余？
而现在的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用这副身体伪装自己，时刻担忧会被任何人察觉异样。
想到这里，胸口莫名地有些发紧。
不多时，汽车驶下主干道，沿蜿蜒曲折的高架桥抵达学校专用停车场。眼前的学园门楼高耸，家族徽章雕刻其上，白色石柱缠绕着蔷薇藤蔓，宛如童话里贵族的校舍。学生们三三两两步入校门，蓝白制服与荷叶边裙随风微荡，欢笑与低语在晨光中流转回荡。
“大小姐，祝您今日愉快。”司机下车替我打开车门。我重新背好书包，低头见斯芬已悄悄钻回包里蜷作一团，尾巴还不安分地抖动。我深吸一口气，让步伐尽量自然，迈过大理石台阶步入校门。
进入教学楼时，熟识的同学主动向我打招呼：“绘同学，早上好！”印象中，这位应是原主前排的同桌。我只得硬着头皮依样画葫芦地微笑点头：“早。”对方看上去并未察觉异常。
刚走到楼梯拐角，便见几个穿着学生会制服的学姐远远对我点头致意。我下意识压低帽檐，飞快回忆起原主与她们的交情。幸好身体潜藏的记忆帮了大忙，总算没有失分。各班社团活动的彩色海报贴满走廊，吵闹的学生们从身旁呼啸而过。
走廊尽头就是我的教室，心跳不由自主加快。门还没推开，里面已经能听见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我试着让自己表情自然，一步步走上前，推门而入。
教室里短暂安静了一瞬，几道目光刷地落在我身上。我微微低头，努力让步伐显得沉稳，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桌面上还搁着一枚带着熟悉薰衣草香气的书签，让心里的不安竟也平复些许。
同桌女生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张课程表，轻声提醒：“今天有绘画社例会，别忘了。”我微笑应下，“谢谢你，我记着呢。”
我悄悄侧头瞄了眼书包拉链，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斯芬灵巧地钻了出来。趁众人不注意，悄然跃上窗台，整只猫慵懒地趴下，尾巴无聊地摇晃着。阳光洒在它雪白的毛发上，又神秘又悠然——好像根本不担心被人发现。
不一会儿，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就座，教室里顿时静了下来。讲台门被推开，任课老师抱着课本步入，微笑环视教室：“同学们，早上好。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我连忙抽出课本，将注意力集中到老师身上。窗外日光明亮，讲台上的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师和煦的讲解回荡在教室里，一切看起来如此寻常，却让我有种久违的安心感。
斯芬在窗台上伸懒腰，慢悠悠打一个哈欠，脑海里忽然浮现它慵懒拖长的声音：“人类的校园生活还真麻烦。”
我在座位上努力切换“听课模式”，可老师的话语却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玻璃，忽远忽近，脑海早已不由自主游离开去——
学生时代。上一个世界的自己，毕业多年，每天不是挤地铁就是对着电脑加班，哪还有什么校园的轻松与纯粹？
而现在，教室里飘荡着粉笔屑和书页的味道，日光从大扇窗户透进来，课桌上摊开的是未写完的习题册。同学们窃窃私语，笔尖偶尔划过纸面，弹珠般的笑声在空气中跳跃，好像一脚就把我踢回了记忆深处。
有些出神地看着讲台——那种紧张、拘谨，既熟悉又充满新鲜感的氛围，是无数次梦里都曾想回去的地方。
明明换了身份，班级的晨读声和老师的提问方式却又那么相像，熟悉得让人微微发怔。
环顾四周，有的同学埋头奋笔疾书，有的打着哈欠，窗边那两个女生正偷偷涂着唇膏，有人脚尖碰碰小纸团——这一刻的校园生活，真实得像幻觉。
斯芬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尾巴轻轻扫过窗玻璃，低不可闻地“喵”了一声。
阳光洒落在它的身影和半张的羽翼上，雪白的翅膀在窗台上柔柔张开。这只魔法猫与教室里既陌生又亲切的晨光，无言中提醒着我——这里，早已不是那个曾经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