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苏明站在大桥生锈的护栏边，江风将他带着哭腔的怒吼撕扯得破碎。
他伸出胖胖的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可泪水混着江边的湿气，越擦越多，糊了满脸。
这两年，为了追求心中那个倩影，他几乎榨干了自己。
没日没夜地对着屏幕，替人刷副本、打排名，眼睛熬得通红，腰背酸疼不已，所有游戏代练赚来的辛苦钱，几乎都流水般地花在了朱清身上——她看中的口红、随口提过的包包、节日必不可少的转账红包……他从未吝啬。
可就在前一天，仅仅因为他在她朋友聚会时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朱清就当众对他勃然大怒，随后更在微信上冰冷而果决地甩出“分手”两个字，任凭他如何卑微地道歉、恳求、挽回，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苏明知道，自己长得胖，圆脸小眼，样貌普通得不讨喜。
可他每天被困在电脑前十几个小时，用健康和视力换取微薄的收入，又哪里挤得出时间和精力去锻炼、去改变？
眼前，浑浊的江水滚滚东去，浪涛拍打着桥墩，发出沉闷的呜咽。
苏明望着那一片令人眩晕的灰黄，只觉得万念俱灰，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这一刻，一道清晰却毫无征兆的机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恭喜宿主绑定‘笑出强大’系统！本系统旨在传播欢乐，化解怨气。只要宿主成功让正在生气中的女生展露微笑，即可获得丰厚奖励哦~】
苏明猛地一颤，红肿的眼睛愕然睁大。
幻听？是悲伤过度产生幻觉了吗？
可紧接着，一片半透明、泛着淡蓝色微光的虚拟面板，毫无征兆地悬浮在他眼前。
面板设计简洁，中央是几行清晰的文字，正是方才脑海中的系统说明。
“这……！”
苏明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愣住。
他慌乱地左右张望——桥上车流匆匆，行人零星，无人驻足，更无人对他眼前的异状投来惊奇一瞥。
这说明，虚拟面板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不仅如此，一种奇妙的感知能力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周围行人头顶，似乎萦绕着颜色、强度各异的“气焰”。
那个一边快步走一边对着手机低吼的中年男人，头顶气焰炽烈如燃烧；而一旁慢悠悠遛狗的老太太，气焰则微弱近乎于无。
他瞬间明悟：这代表着他能感知到每个人心中的怒火等级！
让生气的女生微笑一下，就能得奖励？
荒诞，却带着一丝绝境中透出的微光。
苏明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龇牙。
不是梦。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桥面。
一对年轻情侣闯入他的感知范围。
女生走得很快，脸颊气得发红，头顶怒火气焰明显；男生则跟在后面，一脸懊恼又无奈，试图去拉女生的手却被甩开。
两人争执的声音隐约飘来：
“……就你面子重要！在我朋友面前那样说话，考虑过我吗？！”
苏明深吸一口气，鼓起残留的勇气，几步上前拦在了两人面前。
争吵戛然而止。
情侣俩停下脚步，疑惑又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看向这个眼圈通红、体型微胖的陌生青年。
苏明从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首饰袋。
他动作有些笨拙地解开抽绳，从里面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金色向日葵吊坠——这是他省吃俭用，原本准备在下个月朱清生日时送出的礼物。
他将吊坠递向那个余怒未消的女生，声音沙哑却努力清晰地说：
“这个……这个金饰，本来是我打算送给我女朋友的。但我……我刚被抛弃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这礼物对我已经没意义了。送给你们吧，希望你们能和好，好好珍惜彼此的感情。”
女生愣住了，脸上的怒气渐渐被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取代。
她看了看男友，又看了看苏明手中那枚在阴沉天光下依然闪着微光的向日葵。
终于，她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很浅、但确实存在的笑意。
她接过吊坠，轻声道：
“谢谢你……我们会的。”
男生也连忙对着苏明点头致谢，顺势揽住了女友的肩膀。
【叮！恭喜宿主完成首次任务！获得奖励：初阶法术‘控水术’！】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苏明强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意念集中，唤出虚拟面板。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个人能力栏下，果然多出了一行字：【控水术（初阶）】。
他屏住呼吸，依循着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的某种“感觉”，将注意力投向桥下奔流的江水。
意念微动——
哗啦！
一团篮球大小、晶莹剔透的水球，竟真的脱离了江面，晃晃悠悠地升腾而起，悬浮在他面前的护栏之外！
水球映出他写满难以置信的脸。
系统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巨大的冲击让苏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闭眼的黑暗中，那种奇妙的感知能力似乎进一步延伸、深化了。
他不仅能感知到现场陌生人的情绪，甚至能模糊“触摸”到他所认识之人的情绪状态。
此刻，一个熟悉的情绪光点在他意识中亮起，带着明显的焦躁与怒意——是朱清。
她似乎也正处在生气之中。
苏明睁开眼，眼神复杂。
他掏出屏幕有几道细微裂痕的手机，点开飞信，找到那个曾经占据他聊天界面顶端、如今却已冰冷的头像。
算了，他想，无论如何，也算缘分一场，好聚好散吧。
或许，这也是一个测试系统、同时给过去画句号的机会。
他点开转账，输入金额：888元。
在备注栏里，他敲下：
“祝你以后前程似锦，开心常在，少生点气。”
消息发出，几乎是瞬间，状态变成了“已收款”。
紧接着，朱清的回复跳了出来：
“我没在生气。”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
可在苏明清晰的感知中，代表朱清的那个情绪光点，其“怒火”的强度没有丝毫减弱，依旧在不稳定地跃动。
显然，她是在生气，只是这怒气，并非因他苏明而起。
她此刻的烦闷，与他这个刚被甩掉的前男友毫无关系，她甚至不屑于对他表露任何真实情绪。
悲哀如同冰水，漫过心头，却奇异地浇熄了苏明最后一丝灼痛。
原来如此。
两年倾尽所有的付出，无数个日夜的陪伴与讨好，在她那里，竟未曾激起半点真情实感的涟漪。
自己在她眼中，恐怕一直就是个有些用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路人甲，连让她耗费情绪生个气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刻，苏明感到一种近乎麻木的释然。
一直以来自我感动的爱情幻想，砰然碎裂。
他一直爱的，只是自己编织的一个梦。
但他没有拉黑删除朱清。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又落了回去。
过去的朱清，他爱过的那个幻影，已经死了。
现在列表里的这个人，只是一个名叫朱清的、可以利用来获取系统奖励的……工具。
他再次发去消息：
“能问问，你现在的新男友是谁吗？”
朱清似乎被这个问题惹恼了，很快回复：
“跟你有什么关系？”
字里行间透着不耐。
苏明看着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指却灵活地再次点开转账。
输入金额：6666元。
备注：“没别的意思，就想死个明白，求告知。”
转账被秒收。
紧接着，一张飞信名片被推送到对话框里。
名片头像是个模糊的潮流侧影，昵称叫“大梦一场”。
朱清随后发来警告：
“你别去打扰人家！”
呵，如此迫不及待地维护新欢。
苏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这两年，她何曾这样紧张过自己？
他申请添加了好友。
验证信息简单直接：“我是朱清前男友，有事想聊。”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大梦一场”通过了好友申请，发来一个问号：“？”
苏明开门见山：
“兄弟，商量个事。我想借你的飞信账号，跟朱清说最后一句话，就一句。保证不会打扰你们，说完我就消失。”
对方显然觉得莫名其妙：
“我凭什么借给你？”
苏明没有废话，第三次点开转账。
金额：9999元。
备注：“帮个忙，账号密码发我，十分钟后你改密码就行。绝对无后患。”
犹豫片刻，“大梦一场”发来了一串账号和密码，附带一句：
“你说的，就一句，别搞事。”
苏明复制，登录。
账号切换成功，界面变成了“大梦一场”的主页。
他点开与朱清的聊天窗口，那只曾对他亮起又熄灭的头像此刻就在眼前。
他面无表情地敲下一行字，模仿着两人聊天时的语气，发送：
“宝贝我错了，别气了。后天周末，我们去看大熊猫好不好？”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显现。
【叮！检测到目标‘朱清’情绪由愤怒转为愉悦，露出微笑！恭喜宿主获得主动技能‘七十二变’！】
系统的提示音清脆悦耳。
苏明退出账号，关掉手机屏幕。
江风依旧凛冽，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滔滔江水，转身，混入了桥上来去的人流之中。
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
公寓里，苏明赤着上身站在浴室那面有些水渍的镜子前。
他抬起手，指尖缓缓划过自己的脸颊轮廓——锋利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还有镜中那双深邃却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睛。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圆脸小眼、身材微胖的苏明。
七十二变技能如同最精巧的雕刻刀，将他重塑成了一个肌肉线条分明、充满阳刚魅力的型男。
饱满的胸肌，块垒分明的腹肌，连肩膀的宽度都恰到好处。
他微微屈臂，肱二头肌便贲张而起，充满了力量感。
可他却对着镜子里这张足以让不少人心动的脸，沉沉地叹了口气。
昨天，他顶着这张新面孔出去“测试”了一番。
效果立竿见影——商场里、咖啡店，甚至只是走在街上，都能轻易吸引异性的目光。
主动搭讪、要求加微信的年轻女孩有好几个。
他只需学着偶像剧里的腔调，说几句看似体贴的“天气冷多穿点”、“工作别太累”，对方很容易就会抿嘴笑起来，眼神发亮。
【叮！奖励‘初级美颜术’！】
【叮！奖励‘家常菜烹饪精通’！】
【叮！奖励‘基础吉他弹奏技巧’！】
……
系统提示音不断响起，奖励纷至沓来。
可苏明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些笑容太轻易了，像是用漂亮糖纸就能换来的廉价糖果，甜是甜，却没什么滋味，换来的技能也大多华而不实，或者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他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这些。
他扯过一件旧T恤套上，遮住了那身足以引人注目的腱子肉，走到狭窄的客厅，陷进那张有些塌陷的沙发里。
手机屏幕亮着，微光映着他此刻俊朗却无甚表情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了一个备注为“金老板”的名字上。
金无霜。
他做游戏代练这几年里最稳定、也最大方的一个客户。
付款从不拖拉，要求虽然有时苛刻，但报酬总是给得足足的。
他能感觉到，最近几天，金无霜的情绪波动极大，那种强烈的、混杂着冰冷与躁郁的“怒火”，即使隔着网络和距离，在他的感知中也像一团剧烈燃烧的暗火，异常醒目。
他点开对话框，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三天前，是他交完一个高难度副本代练之后，金无霜简短回复的“收到，钱转了”。
他犹豫了一下，输入：
“金老板，在忙吗？”
消息发出，等待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一些。
几分钟后，屏幕亮起。
“最近有事处理。代练单子先缓一缓，忙完找你。”
语气是她一贯的简洁，但似乎比平时更冷硬几分。
苏明看着这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团代表金无霜的暗火，因为这短暂的交流而微微摇曳，却并未减弱。
他想了想，又发过去一句：
“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感觉你状态有点……低沉。”
次回复来得更快，却只有四个字，像四块冰冷的石头，砸进对话框里：
“我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