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收银台后的微波炉,那里面红色的倒计时数字正在跳动。
“30秒...29秒...”
这比等待一枚定装炼金弹头冷却还要漫长。
便利店的自动门坏了一半,卡在中间,像一张合不拢的嘴,不停地吞吐着外面带着酸雨味儿的冷风。店员是个看起来已经入土一半的老头,左眼已经瞎了 而右眼正死死盯着我放在柜台上的那盒便当。
那是最后一盒“特惠猪排饭”。
上面贴着一张神圣的、散发着金光的标签:【半价】。
“修女。”
店员那像是生锈齿轮摩擦的声音响起来。
“不需要再来一瓶润滑油吗?你的那把大家伙,闻起来全是火药渣子味。”
“不需要,神会保佑勤俭的人。”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同时在心里计算着我的财务状况。
上次在地下医疗中心的任务,清理掉了那个淤泥怪,虽然不算亏本买卖 也说实话 也没捞到多少。
账单明细如下:
两发炼金圣银弹:5000块,这是黑市价,所以会贵不少。教会内部虽然有折扣,但那帮后勤部的蠢蛋总是以产能不足为由限量供应。
枪械保养费:500块。
队长的急救烈酒与绷带:50块。
再加上这一身沾上一堆恶臭粘液的修女服的清洗费,最后拿到手的委托金,扣除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成本,剩下的钱只够我维持两周的最低生活标准。
“叮——”
微波炉发出了天籁般的声音。
我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热气腾腾的猪排,虽然是用合成蛋白和淀粉压制的,但在教区这片区域,这已经是难得的珍馐。
就在我拿起塑料勺子,准备进行这一天中最神圣的仪式时,挂在腰间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电流声。
这东西响起来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 我闯祸了 有人要不远万里的拿个棍子来揍我。
第二种可能,又有不洁的污秽之物需要被超度了。
“玛丽安娜。”
通讯器里传出的不是先生,而是一个更加威严、更加令人生厌的男中音。
我叹了口气,把刚舀起来的一块猪排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如果是推销赎罪券的话,我已经买过了。”
“这里是主教区第三教务处。我是西蒙神父。”
那个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有个紧急委托。指名要你,玛丽安娜,‘灰烬修道院’的怪家伙。”
“我很忙。”我又吞了一口米饭,“我在进行灵修。”
“这次的委托金是S级标准的。而且,预付金已经打到了你的账户上。”
听到这个 我甚至顾不得假装平静 飞速的掏出手机。
有消息...是银行账户余额变动提示。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
我在心里默念着 抓着勺子的手开始忍不住发抖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迅速调整了坐姿,声音变得庄重而虔诚:
“西蒙神父 啊不 西蒙大人。请问我们要去净化哪里的罪恶?哪怕是地狱,我也一定将主的福音送达!”
“哼哼 我喜欢你为了钱不要命的样子。”
“命才值几个钱啊!”
两小时后,我站在了主教区的圣彼得大教堂偏厅。
这里和教区外围完全是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乳香和蜂蜡的味道,就连地面都是大理石铺成的,擦拭的像一面镜子 可以映出我压不住的嘴角。
西蒙神父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红茶。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背着的那个巨大的枪袋——那里面装着全长接近1.5米的【彼岸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那是肯定的吧,在他的认知里,神职人员应该手持圣经和十字架,而不是背着一把能把装甲车打对穿的反器材步枪。
“这是资料。”
他把一份档案袋推到我面前,甚至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我打开袋子,几张模糊的照片滑了出来。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废墟。断壁残垣之间,巨大的钢筋像怪兽的肋骨一样刺向天空。
那是旧时代的遗物,被称为“陆上的亚特兰蒂斯”的第7号禁区。
在那灰暗的色调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照片拍得很烂,显然是在极度恐慌或者远距离的情况下拍摄的。
那人影站在一座倒塌的钟楼顶端,穿着一件看起来像是中世纪贵族才会穿的长风衣,身形修长,在这个满是辐射尘埃和变异生物的废土上显得格格不入。
“地点是第7号禁区,古城废墟。”西蒙神父抿了一口红茶,“最近一个月,教会在那里的一处考古挖掘点遭遇了麻烦。”
“考古遇到麻烦?”我挑了挑眉,“如果是挖掘机坏了,你们应该找机械师。”
“是失踪。”神父的声音沉了下来,“最开始是三个外围的拾荒者,后面是一支五人的武装护卫队,最后,连同两名圣殿骑士团的见习骑士也失去了联系。”
我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敲击。
圣殿骑士团的装备我很清楚。最穷的圣殿骑士小队也能给每个队员都准备一套最新的制式装备。能让两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悄无声息地消失,这可不是变异哈基汪能做到的。
“唯一的幸存者是个负责后勤的司机。据他描述,袭击者是一个男人。”
神父指了指那张照片,“就在夜里。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周围没有变异生物的咆哮,只有死一样的寂静。然后...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就像是被黑夜吞噬了一样。”
我拿起那张照片,凑近了看。
虽然模糊,但我能感觉到那个身影的姿态。他站得很直,不像那些因为辐射或者什么而佝偻扭曲的变异人。他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细长的,既像是一根手杖,又像是...一把剑?
“所以,你们认为这是什么?”我问。
“异端。或者某种高等级的未收录变异体。”神父放下了茶杯,“教会不仅需要夺回那个挖掘点的数据,还要查明异变的真身。如果那是恶魔,就驱逐它;如果那是野兽,就猎杀它。”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我:“无论死活,我要看到结果。
特别是...如果那是‘异端’的话...你知道规矩。”
知道规矩?我当然知道规矩。
在教区说话的话,“异端”通常指代那些拥有智慧、力量,但又不服从于教廷管辖的非人存在。
而对于这类存在,通常的处理方式只有一种。
“明白了。”我合上档案袋,把它塞进怀里,“不过,考虑到第7号禁区的高辐射环境和未知的敌人强度,我需要申请额外的弹药补给。”
“后勤部已经批准了。”西蒙神父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愿主保佑你的枪管不炸膛,修女。
比起弹药报销 我们更不想掏你的抚恤金和丧葬费。”
离开教堂,我直接登上了前往边境的武装列车。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要去自杀的赏金猎人,正缩在角落里擦拭着他们那些破破烂烂的武器。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彼岸桥】横放在膝盖上,开始进行例行的保养。
说到底我又和那些赏金猎人有什么不同呢?只是武器更特殊一点罢了。
拆解、擦拭、上油。
这把枪不仅是武器,它是我的衣食父母,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无条件信任的伙伴。她每一个零件的咬合声,每一寸膛线的纹理,我都了如指掌。
“先生,你在吗?”
我戴上耳麦,轻声呼唤。
“一直在,西斯塔。”
“我想听听你对这次任务的看法。不是教会那种冠冕堂皇的废话。”
耳麦里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传来一阵键盘敲击的声音。
“我查阅了卫星热成像的数据,第7号禁区最近的能量读数确实很异常。”ta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
“那里并没有大规模变异生物聚集的迹象。相反,那里的生态系统安静得有些过分。”
“看来有个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在那里筑巢了。”我接过了话茬,将巨大的枪栓滑入机匣,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没错。而且,关于那个幸存者的证词,我做了一些音频复原分析。”先生继续说道,“他在描述那个‘男人’的时候,提到了一种声音。不是吼叫,而是一种...类似于琴弦的低鸣。”
“琴弦?”我皱起眉头。
“也有可能是剑刃切开空气的声音。总之,西斯塔。这次的对手可能具备极高的智力和力量。建议保持在800米以上的交战距离。”
“800米?”我看了一眼窗外飞速后退的荒原,“只要他敢露头,哪怕是1500米,我也能在他眉心开个洞。”
列车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第7号禁区的边缘。
这里曾是一座繁华的工业都市,但在那场灾难后,地壳下沉,大半个城市被地下水和污泥淹没。
如今,只剩下那些高耸的摩天大楼像是原住民的墓碑一样戳出水面,被藤蔓和发光的苔藓覆盖。
我拉下面罩,打开了战术护目镜的夜视模式。世界瞬间变成了幽绿色。
“导航点已同步。”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失踪小队最后发出的信号是在‘旧钟楼’附近。那里是整个区域的制高点。”
我背起沉重的枪袋,翻过布满铁丝网的围墙,潜入了这片死寂的钢铁森林。
硬要说的话,废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空旷。
地面上到处都是旧时代的残骸:生锈的汽车、破碎的广告牌、还有数不清的白骨。有些骨头是人类的,有些则大得离谱,显然属于某些变异生物。
但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
这一路走来,我没有看到任何活着的变异生物。没有食尸鬼,没有发光蟑螂,就连那些最烦人的蝙蝠都没有。
这很不正常。
看来这里的领主有着极其严重的洁癖,把自己的领地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里太安静了。”我低声说,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手枪,“安静得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陷阱。”
“保持警惕,西斯塔。前方三百米就是旧钟楼广场。”
我爬上了一座半倒塌的百货大楼的三层露台。这里视野开阔,正对着那座旧钟楼。
透过高倍率光学瞄准镜,我开始搜索那个广场。
钟楼是哥特式风格的建筑,虽然只有一半还立着,但依然透着一股庄严而压抑的气息。巨大的表盘早就碎了,像一只瞎掉的眼睛盯着下面的广场。
而在广场中央,我看到了他们。
或者说,是他们留下的东西。
那是失踪的派遣队。
五具装甲,像是被玩坏的玩具一样散落在地上。
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血肉横飞。相反,场面有一种诡异的“整洁”。
那两名圣殿骑士的装甲被切开了。
不是被撕裂,也不是被砸扁,而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利刃,顺着装甲的缝隙平滑地切开…像切开黄油一样。
我调整焦距,放大画面。
那些尸体干瘪得可怕,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白色。
“他们的血液被抽干了。”我深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为什么没有血腥味。”
“西斯塔,注意热成像读数。”先生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钟楼顶端。有一个热源正在生成。温度很低,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但他在动。”
我立刻抬起枪口。
瞄准镜的十字线划过夜空,锁定了钟楼那残破的尖顶。
那里坐着一个人。
没错,就只是坐着。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长风衣,领口竖起,遮住了半张脸。他的一条腿随意地垂在半空,另一条腿曲起,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银色的手杖。
在满月那惨白的月光背景下,他的剪影显得优雅而孤独。
这根本不是什么拾荒者,也不是变异怪物。
这是一种古老的、在这个辐射废土上早就该灭绝的生物所特有的气质。
“距离1200米。风速3.,湿度70%。”
我屏住呼吸,手指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
这一枪,价值3000块。
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目标确认。”我在心里默念,“为了我的退休金,为了今晚的加餐...去死吧,装模作样的家伙。md,最烦装逼的人。”
就在我准备扣下扳机的瞬间,那个男人动了。
他并没有躲闪,也没有看向我这边的方向。他只是微微侧过头,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
透过高倍镜,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那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深邃的抽动?
是悲伤吗?大概不是,那是比悲伤更深沉的东西。大概是历经了无数个世纪的孤独,凝结而成的疲惫。
他抬起手,接住了一片从空中飘落的、不知是雪花还是灰烬的东西。
“等等,西斯塔。”先生突然叫停,“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他是吸血鬼,或者类似的玩意儿。他在吃人。”我的准星依然死死锁住他的心脏位置,只要扣下扳机 秘银和圣水就会在他身上爆裂
“看看他的脚边。”
我稍微下移了一点视角。
在那男人的脚边,钟楼的阴影里,放着一束花。
那是真正的花。不是塑料的,也不是全息投影。是一束在废土上根本不可能存活的、娇艳欲滴的白玫瑰。
“鲜花?”
我几乎只在传说里见过
而在白玫瑰旁边,还有一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手工缝制的布娃娃。
“他在……祭奠什么吗?”我愣了一下。
一个能在一瞬间屠杀整支全副武装小队的怪物,坐在废墟的顶端,拿着布娃娃和鲜花?
这画面太荒谬了。荒谬得让我那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僵硬了一瞬。
而就在这犹豫的十分之一秒里,那个男人转过头来。
隔着一千二百米的距离,隔着黑暗与迷雾,他的目光精准地穿透了我的瞄准镜,直刺我的视网膜。
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不是野兽那种嗜血的狂红,而是像陈年的红酒,深邃、高贵,却又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发现我了。
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