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末日线 师徒反目

作者:修祈熙 更新时间:2025/12/12 21:15:02 字数:9730

鲜血混杂着雨水,顺着指尖滴落至泥泞的地面。狼狈尸骸中仍孤独站立的那个人撑起这片昏沉的天。

杀人了。

这件事并不新鲜。在外勤部的诸位总有一天手上会沾上鲜血——他人的?自己的?谁都逃不掉,不可避免的。

可是…杀的是谁?

这个问题如闪电劈开混沌的大脑,安柯这才重新掌握这具身体,发颤的指尖被僵硬的抬起,上面还挂着血渍。冰雨无情而平等的洗刷着所有人,瞳孔在眼眶的限制内无助的颤抖,寒毛在倒竖,自脚底而生的冷意要挟了呼吸,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没有任何办法发出哪怕称得上是声音的东西。想求教,却被黑夜扼杀。想呼喊,却被冷风堵塞咽喉。想转身,是难以冷却的大脑陷入死机无法控制这已经麻木的身体。

那张带着自己意志的塔罗牌缓缓落在了安柯泥泞的掌心的时候,如晴天霹雳,又一次劈入她僵死的思维——「月亮」,死了。

可,是谁杀的她?

问题如同巨大的铁钳,钳制了她跃动的心脏,绞杀它的生命。疼痛迟钝的自安柯的胸口上涌,迎来无法控制的一阵反胃。安柯的视线急切地扫过脚下的狼藉、被血水浸透的泥泞以及被夜色无情吞没的角落……雨水将所有稀释,冲刷,贪婪地吞噬一切轮廓和细节。

直到安柯在「月亮」的心脏处摸到了那一柄断剑——胜邪!她配剑!

一切都明了。毫无疑问。

安柯颤抖着手艰难地取回她的断剑。收回到剑鞘中。

发颤的指尖扶向耳麦,电流声短暂的接通了秘术会。“这里是「正义」,”代号从干裂的唇中吐出,“「月亮」牺牲,镇压…失败。”说出口之后,安柯竟感到钳制着心脏的铁钳松开一丝,心脏更加急剧地跳动,挣扎。手无力垂落,指尖残留的温热液体滴入泥泞,被黑夜吞噬。支撑站立的力量骤然溃散,意识如断线风筝在这漆黑的雨夜中飘摇,最后被漆黑席卷。

……

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模糊视线中清冷的白炽灯仍在散发它的光芒。身下是柔软的床单,身上盖着的也是柔软的被子。

回来了。这是在医务室。

安柯视线慢慢聚焦清晰,深深叹出一口长气。她居然活下来了啊…

绷带缠绕着手臂与手掌,上面洇出斑斑血迹。沉重的像是缠上了沙袋的手臂还是沉回柔软的被子中。

“TMD mlgb这个时候了还tm那么忙,这两个b到底在忙什么!!”恶狠狠咬着牙说话还带着一连串美国俚语的声音好耳熟,安柯艰难得将头扭到声音的来源处。艰难地将视线对准了声音的发出者后清晰视线里的人是——艾萨克和阿奎那。

“老师…我…师父呢?”安柯刚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把艾萨克刚刚准备好的话又堵死了,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听到他一声冷笑。“夏至秋?那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没回来!”说完就目光彻底离开了躺在病床上的安柯。

明明夏至秋才是她的师父,可安柯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在角落的一个小挂件,不管不问,而她追寻的永远是离去的身影——还有无法跨越的名为天才的鸿沟。安柯想到这心底也不自觉得对自己冷笑了一声,把头也撇过去。

“……老师,我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回自己宿舍去?”安柯轻声问道。病房冰冷的死寂和难以逃离的厌弃像无数的针扎在皮肤,阿奎那的那双平静的眼也让她难以自容。

安柯叹了口气,刚挣扎着坐起身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响。病房里三个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夏至秋站在门口,手上还拎着一袋橘子。他仍穿着那件破旧的大风衣,像每次出任务一样,衣摆上是未干的雨迹,似乎是从什么阴暗潮湿的角落赶回来。他的视线扫了一圈病房内,最后落在了安柯身上。

“师……师父……?”安柯的声音很轻,又颤巍巍的,怕惊扰了什么。夏至秋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关上门走进病房,迈步走向安柯。

夏至秋的脚步声很轻,但安柯却觉得心脏被什么攥紧了.艾萨克打量了一番夏至秋冷笑一声,“哟,终于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不管你这徒弟了,都tm躺了两三天了。”艾萨克不屑的讽刺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阿奎那终把视线挪到了自己手上的那一本圣经上。

夏至秋没有应声,径直走到安柯的病床边,将橘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拿出几个塞在了安柯的手里。

安柯抬眼正对上夏至秋的视线,即刻将视线移到手上的圆润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橘子上——夏至秋的视线像是一把刀,能轻易地剖开她费尽心思藏起来的不该有的感情。

苦艾的气味混合着潮湿的雨气,在呼吸间还隐隐嗅到柑橘的清冽。安柯肋下泛起一阵隐痛,她无法说清是伤口未愈还是该死的心脏跳的太急冲撞的生疼。手紧紧握住饱满圆润的橘子,垂下眼眸尽可能的掩去一切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吃吧。”夏至秋像是安抚受伤的小猫轻声说道,他的手落在安柯的发顶,温热的手心抚过凌乱的发丝。异样的触感安柯彻底僵住了。手上剥橘子的动作戛然而止,指尖陷落在柔软的橘瓣里,汁水溢出弄的满手都是。

夏至秋看见了安柯眼角的泪水,这泪水倒是刺醒了他麻木的神经——安柯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人类小姑娘,会疼,会哭,会闹。和他们这些老怪物终究还是不一样。

夏至秋的视线扫过雪白的纱布,纱布间刺目的斑驳的红,像是被撕碎的红纸落在雪堆。

肯定很疼吧……?

这样的想法来的突然,让夏至秋也愣了一下。

安柯可是跟在他们身后絮絮叨叨吵吵闹闹的小姑娘,再怎么样也会笑一笑的。眼前的这人和记忆中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马尾的安柯相差甚远,他的指节无意识的缩了缩,甚至有些后悔的感觉。

后悔什么?是后悔来的太迟?后悔平时太严苛?还是后悔收了这个徒弟吗?

“既然「节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阿奎那识趣的起身准备离开,艾萨克盯着夏至秋和安柯好一会也起身了,他拍拍衣服,“好好看着你徒弟,免得又让人受这么重的伤。”艾萨克也起身打算和他的好同事一起离开这个充满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味道的房间。

夏至秋点点头。

二人走之后,夏至秋拿走了安柯手上那个橘子。橘子被三两下剥开,掰了一瓣到安柯的嘴边。“张嘴。”夏至秋说道。安柯的眼睫轻颤,思考了一下,如服从命令张开了嘴。酸甜的橘子汁在嘴里炸开,可安柯尝不出味道,只感觉到夏至秋的指尖似有似无的擦过唇边。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师父,想说些什么又被那冷冰冰的视线堵回去。

安柯低下头,“师父……我没事了……你放心。”橘子被很艰难的吃下去,她往床的另一侧缩了缩,背后几乎贴在墙壁上,想躲开夏至秋的灼人的触碰。安柯也清楚的知道心底那一些肮脏的不应该不存在的心思,他们就像是疯长的野草占据心头.她多想再多看看面前的师父!哪怕是这样偷偷看着也好啊……

夏至秋眸色在她退缩的那一刻沉下来,“躲什么?”他问。声音低沉而又不容拒绝。

安柯紧抿唇,没有回答。以前是以前,以前不懂事,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知晓事理之后对以前的一些事恨不得用记忆消除!

以前敢抓着师父的袖子讨要一块波板糖,敢抱着他的承影嚷嚷着不让他走。现在?现在她也是顶梁柱一样的带领外勤小队解决棘手任务的小队队长,哪能容得她像以前那样胡闹?!再者,以前她还能骗骗自己说这是徒弟对师父的仰慕与追随,那么现在呢?!现在这又是什么!她甚至不敢抬起头与他对视,生怕露出哪怕一丝不该有的渴望!

“看着我。”夏至秋命令道。

安柯抬起头,看向他的那双眼。“师父…?怎么了?”她颤抖着问道。

夏至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良久,夏至秋的指尖真真实实的蹭过她的唇边。“…橘子汁,擦擦。别脏了。”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多停了一下。安柯的耳朵一下就烧了起来,不自觉的蹙眉后撇过头离开对方的手,目光垂落咬着下唇,手紧紧抓着被单不敢说话。

师徒见许久未见了,自从秘术会收到消息说海里的那些东西试图向岸上扑,师徒二人就为了能够稳住就各自奔波。

夏至秋直起身,转身走向了窗边,背对着她。外面的雨下大了,打在玻璃窗上,蜿蜒着的水痕,是谁在哭吗?

安柯看着夏至秋的背影,不自觉的算着有多久没见她这位师父了。一个星期?一个月?小半年?好像不止…

“伤好了就回来训练。”他开口道,语气又回到了往日的冷硬。啧,她到底在奢望些什么?想这不通人性的师父能多陪陪她?还是能再安慰她几句?啧。

安柯望着他的背影,风衣上的水渍还未干透,这原来是一道难以追上的影子啊。

“好。我知道了。”安柯闷声回道。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试一试。

“不过,师父…你可以帮我梳头吗?任务的时候,头发全乱了…不梳,头发会打结。”安柯迟疑的拿起桌边的那一把桃木梳子,这是母亲亲手交给她的。安柯体质特殊,易招来邪祟缠身,谁不知道这件事呢?他夏至秋作为她的师父不就是这样遇到安柯的吗?

夏至秋似乎是迟疑了,但他还是走了过来停在病床外三步远的地方。“…麻烦。”他终究吐出这两个字,接过安柯递来的桃木梳子。

夏至秋第一次碰到这个桃木梳子,梳子只有巴掌大,虽小巧却精致,木梳上刻着辟邪的咒文,还是夏至秋他亲手教的离火咒。接过时,夏至秋的指腹碾过「离」卦的断爻上,想将这预示着不伦的裂痕生生阻断。梳柄上还残留着安柯掌心的浅薄汗意与一丝温暖。

安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眼睫投下的投影彻底掩去安柯翻涌的心绪,她挺直的脊背不像是在等待梳头像是在等待死亡降临的囚徒。夏至秋甚至能看见她后脖颈处倒立的细小寒毛,随着呼吸在绷带边缘轻轻起伏。安柯拆下束发的发带,青色的长发如瀑布倾倒。“麻烦师父了…”她声音很轻,像是梦话,又怕破坏了此刻难得的美妙。她将自己的发亲手交在了夏至秋的手里,夏至秋的手指收紧,硌在了坚硬的齿梳边缘。

“嗯…?怎么了吗?师父?”安柯感知到了身旁人的迟疑,好奇地问了一句。夏至秋摇摇头,“没。”

他绕到安柯的身后,视线落在了散落的纠结的甚至沾染着血污的发尾上。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甜腻的血腥气,还有二人间的若有若无的气味,无时无刻不挑逗着二人间的理智。

他终于落下了手,桃木梳冰冷的齿梳滑过带着一丝体温的发丝,安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小鹿。夏至秋的呼吸也因此而停滞了几秒,见对方再没其他的反应又继续梳发。

他定了定神,在想什么呢?这不过是自己的徒弟,能有什么呢?是怕她疼吗?还是…止住。手腕微沉,齿梳试探性的没入那团乱麻之中。

“嘶…”安柯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是扯到头皮了。夏至秋没想到第一个死结就如此麻烦。顽固的让人心惊。

齿梳被卡住了,牢牢卡住进退不得!夏至秋的眉头拧成一团,下意识用力去扯。

安柯不自觉的用手去护自己的头,被扯的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别动。”夏至秋见安柯的手有点想帮忙,厉喝道。他的声音在他意料之外的沙哑还有…命令之外的意味?错觉?应该是。左手几乎是本能的抬起,稳住了安柯的右肩,拇指指腹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颈侧跳动的动脉上。一下又一下带着生命力的搏动提醒着夏至秋。又一下一下如同擂鼓一般敲打他的神经。

夏至秋放弃了强攻,他放下了梳子(梳子被放在了安柯的手心里)用手指探入发间寻找打结的源头,一点又一点的将缠绕在一起的发结解开。解开发结的同时,他也感觉到有几根异常执拗的发丝缠在他的指尖,像是挽留。可这扯的安柯头皮生疼。

安柯又是一声轻哼,这次并不是全然的痛楚,而是带着牵引又或者说是束缚的感觉,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夏至秋结开发结时的动作,还有那几根很倔强的发如何缠上他的指尖的。这像是隐秘的连接,她能通过这细微的牵扯数清对方有些紊乱的呼吸——一次,两次…

当梳子终于梳到了靠近后脖颈的发根时,夏至秋的手猛的停滞了一下。桃木梳的梳子背轻轻挑起一缕黏着血痂的发,露出藏在发间的伤痕——是那些海里的东西伤了她,从划痕就能看出来。

酸涩,愤怒一齐涌上夏至秋的心头,想将他扯离理智的船。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安柯的伤口,又轻轻吹了口气,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像是一个咒语,这样,疼痛就能被吹走了。

安柯浑身剧烈的一颤,她不明白师父看见了什么,再紧闭的眼也无法阻挡泪水的溢出。滚烫的泪划过脸颊,落在手背上。委屈,疼痛,不满与思念,那些应该存在的不该存在的情感都被这泪水带走。一滴又一滴,许久不落泪的安柯止不住这断了线的泪,只有紧紧抓住身上的被子。

夏至秋似乎也被眼泪烫到,迅速移开了目光和那不合时宜的气息,抿紧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切顺利,齿梳从发顶一次梳到了发尾,没有任何阻碍。

就在梳子将要离开发尾的时刻,安柯紧绷的身体似乎有些脱力,又或许是因为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欲望驱使,她毫无预兆又极其轻微的向后仰了一下头。就这样,毫不经意的蹭过了夏至秋拿着梳子那只手的手腕内侧。

那一瞬间,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夏至秋的手腕内侧窜过,直抵他的心脏。他的手腕猛的一抖,皱皱眉头将手中的桃木梳丢回安柯的手里。几乎是烫到般收回了手,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梳子完成了它的任务,安柯睁开眼看着手中静静躺着的桃木梳。

安柯的长发柔软的披散下来,带着被梳理后的光泽,然而空气中却蔓延着比之前更难熬更磨人的焦灼,在二人间谁都不说破,谁都不说穿。夏至秋垂眼看向手腕内侧的被蹭过的皮肤,保持着沉默。那里似乎还残存着发丝的微凉,安柯身上的清淡的花香。

“自己收好。”夏至秋的声音依然冷硬,刚刚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更是带着几分疏离,安柯不免感到一丝委屈。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住了残留夏至秋体温的桃木梳。

夏至秋转身便走,步伐快得像是逃离,安柯没有出声挽留,而是听到那声关门,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直到消失。安柯看着手上的梳子,才发现——梳齿上缠着几根断发。她的。

桃木辟百邪,可又能否避了她的痴妄呢…

雨依然在下,病房内是寂静的,白炽灯仍然照亮着,但…这里只有她一个了。

……伤好的比安柯想象的快。一周的时间,绷带就被拆下了。伤口未愈的模样是狰狞的,缠在安柯的手臂上,腰腹上。模样实在有些难看,却也不可避免,在外勤部谁身上又没有一点伤痕呢?

师父每日都会来。来看望她。

他总是沉默的来,手上拿着要上的药,脚步沉稳,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安柯一开始还是挺拒绝让师父给她上药的,因为这样的伤口实在太难看也太狼狈。后来,渐渐也习惯了。习惯夏至秋总是微凉的指尖,和难以覆盖的苦艾味,习惯了在他面前露出那些丑陋的伤口。

“别动。”今日也是如此,夏至秋的声音从耳旁传来,上药这件事再平常不过。安柯跪坐在床上,背对着夏至秋,单薄的病号服滑落至手肘,毫无保留露出狰狞的未治愈的伤口和大片的肌肤。药膏开始是冰凉的,可随时间又带上了夏至秋指尖上那一点可怜的温度,让安柯身体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疼?要是疼,你就说。”夏至秋动作顿了顿,看着徒弟的反应有些不好下手。安柯摇摇头,“不疼,师父,已经愈合了不少了……也没有之前疼。”

夏至秋听了安柯的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抹药,手更稳更小心了些,指腹在伤口的边缘行走,这是一种近乎克制的力度。安柯似乎感觉到了夏至秋灼热的呼吸,随着上药越来越近。

是错觉吧。应该是。

药膏渗入皮肉,微微发麻,又带着一丝痛。

夏至秋的动作凝滞住了,指尖凝在她的后腰的一道旧疤上——第一次被带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二人都错估了对面的实力,安柯因此受了不少伤。

安柯也放缓了呼吸,温热的带着药膏的手点在那道旧疤上,像是扯开了什么最隐蔽的遮羞布,她闭上眼心里默念着手快移开手快移开!

不过当时和现在又重合了——都是师父上药。

又好像不一样——她的心中多出了那些不该有的情愫。而他从前的动作是干净利落的。

夏至秋垂眸看着那道旧疤,似乎也想起了第一次带着徒弟执行任务的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确认。安柯的耳尖爆红,她不敢说话,不敢回头,只能攥紧了滑落的病号服,紧咬牙冠熬过这一场酷刑。任由心脏在体内的跳动,压制住心中肆意翻涌的情感。

终于,夏至秋的指尖离开了伤疤,一句“好了”让她如蒙大赦。师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平静的让她甚至产生他tm根本不是人的错觉。安柯低着头慢吞吞的穿上病号服,指尖不小心蹭到的药膏传来黏糊糊的感觉。安柯皱皱眉头,看着药膏犯难。

夏至秋瞥了一眼,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安柯。“擦干净。”语气依然冷淡,安柯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接过了手帕,指尖无意触碰到了夏至秋的掌心,一触即分。当安柯反应过来的时候夏至秋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准备离开了,手上的那一方手帕上还残留着来自师父的苦艾气味。“记得及时来训练,外面的那些东西容不得我们托。”夏至秋忽然的想起那些东西,补上了一句后才推开门走了。在门口等着的是环胸抱臂的依旧满不在乎的艾萨克,“你小子倒舍得让她那么快的回到战场上去。不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艾萨克问到,抬起眼带着笑,打量起面前的老同事来。安柯再怎么样也是他艾萨克的学生之一,她的努力谁都能看到。做为一个没有经过炼金术改造的普通人类在这个二十二席上坐着的位子有多难。

“那些东西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的。那你要来我们外勤部帮忙吗?顶上安柯的位置?”夏至秋呛了回去,二人间有对呛是常有的事。

“我就不去了,我还要看着我的小岛呢。欢迎我们的节制大驾光临啊。”

夏至秋白了一眼,神情似乎更加严肃了,没有再对呛,而是选择了离开。

真是个怪人啊。艾萨克这样想着,不过里面的人没啥事就行,也吹着口哨离开了。回廊和病房内同样的寂静,如海水淹没一切生机。

安柯坐在病床的床沿,盯着手上夏至秋给的这一方素帕。

绝对的寂静之中,安柯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海浪拍岸的声音。手不自觉的绞紧了手中的那一方残留让人安心气味的素帕。

所能感知的一切都被越来越响亮的海浪声吞噬,吞入至漆黑与无边的浪花之中。身下坐着的病床是汹涌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她是唯一的掌舵人,带着苦艾的帕子是唯一的舵。

月光如同溺水者的皮肤,泡发的惨白。

手中的方帕被不断的绞紧,再绞紧,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布料断裂的细响。海的声音清晰到难以拒绝它的存在,那声音像无数湿滑粘腻的腕足爬上崎岖的礁石,伴随着灵魂剧烈抗拒的非人耳语:“你被留下了......”

“你骗人!”安柯嘶吼,拼尽力气抗拒这个事实。她的声音在打颤,双手紧紧攥紧压抑着体内的被抛弃的恐慌。她的师父不会这样做的!老师也不会!至少是一直如此坚信。手心中的方帕的苦艾气息变成了甜腻的血腥气,刺鼻。安柯忙捂住口鼻,掩盖不住渗入指尖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深海的腕足成为利爪,轻扣在安柯的肩膀上,它凑了过来,裹挟着咸涩的海风味与腐烂的味道,身上的伤口像是在灼烧,她更如同被丢入干涩海岸上的鱼,艰难的呼吸。动手啊,动手!安柯的意识在反抗,她的视线艰难的落在了一旁的胜邪上。

安柯蠢蠢欲动的手突然被黏糊的腕足缠绕,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安柯轻啧了一声。“安姑娘要好好养伤,怎么能轻易动武呢?”

这话听的安柯胃里翻江倒海,更别提这带着海鲜的腥气就在身旁不过一步的距离。“大清洗之后 ,您会是第一个见证这个新世界的人,您会是新世界的钥匙。”手腕上的触感消失了,那人鞠躬的弧度像是有着坚硬甲壳行动不便的...人.?

好痛...迟来的感知在这一刻扑了上来,从伤口入侵的粘液刺痛着,安柯缩起身子。

她颤抖着展开了手帕,手帕上的水渍告诉了她刚刚所有的一切绝不是一场幻境,是真实存在的发生的。深蓝水渍混合着夏至秋已经干涸的淡淡的血迹,杂着她不知什么时候的泪痕。互相掩盖,互相厮杀,像灵魂对现实认知的争斗。

海的声音没有退却,反而带来了她一直在逃避的声音。

“队长!三点钟方向!”是队友的呼喊。

“安柯...?!你在干什么...?”是和她一起执行任务的另一位二十二席在最后用颤抖的声音对她发出的诘问。

安柯像是触了电,惊恐的丢掉手中的帕子,帕子一角绣着夏至秋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墙壁开始渗出咸涩的水珠,天花板垂下了丝状的藻类,像是在海中摇晃。有声音打破了混乱的思绪,它在笑。“夏至秋早知道你是容器。”

不可能。

“他丢下你是因为...”话的后半句她没有听清,但她看见了师父决绝的背影,手上拿着那一把承影,头也不回的走出秘术会。

“你以为他不敢杀了你?”

这一句彻底打碎了安柯建立的防线,瞳孔在名为眼眶的空间中剧烈的震颤,她看见了那天夏至秋用一把开了锋的训练剑一次又一次与她的致命处擦边而过,在脖颈侧留下一条血线。她看见,他承影剑的剑尖挑起的是她的衣领。

血腥味在口腔内炸开,带着一丝残留的苦艾气味与纠缠不清的花香。这是夏至秋教她的破除幻觉的方式,她生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真实的疼痛将她扯出幻境,钉死在了现实——藻类在枯萎,海水在退散,海腥气在消散,被艾草燃烧的苦味替代。

安柯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被丢置在地上的帕子在燃烧,青色的火焰吞噬来自深海的恐惧,将现实的锚点不断加固再加固。远处似乎传来了鲸鱼痛苦的悲鸣,火光逐渐小下去身上的疼痛也随火光的减弱而消散离去了。手帕燃烧的灰烬飘落在安柯的掌心,她不免轻笑一声,嘲笑自己的脆弱,又感慨做师父的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手中的灰烬是护身符的燃烧后的残片。夏至秋,你到底...算了,没有那个心思再去猜了,先想想要面对的训练,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为好吧。

其实康复的速度很快,超过安柯的预料。那些狰狞的伤口都愈合了,留下或大或小的疤痕奖章。起码,这是她从那些艰难的战斗中活下的证明。

重回到训练场,安柯拿起自己的胜邪,一招一式重新开始温习,找回之前挥剑的感觉。夏至秋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她又扎回一丝不苟的高马尾。安柯的眼神,是不是有些不一样?夏至秋看着安柯温习之前他教过的剑招,看着她手上愈发果断凌厉的动作。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秘术会所在的地方远离海洋,怎么会有海洋的咸腥气?而且源头来自于他的徒弟?夏至秋起了疑心,良久开口道:“安柯。”

“怎么了?师父?”安柯很自然的回应,手上的动作也慢慢停下,胜邪滑入剑鞘之中,他看着自己的徒弟小碎步跑过来。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和那些海里的东西战斗多了产生的异样的错觉罢了。夏至秋看看自己家小徒弟露出来的明媚的笑容这样安慰着自己。

“你有一处剑招错了。”夏至秋退了一步,移开目光,拿出训练用的木剑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里不应该这样,应该...”

安柯看得仔细,夏至秋时不时瞥一眼自家徒弟。所以,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吧。她的身上仍是那淡淡的花香。

“哦哦!谢谢师父!”安柯雀跃的重新去练习了。

有这样一个徒弟,好像也蛮不错的,夏至秋这样宽慰道,嘴角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上扬,继续盯着自己家徒弟完成训练。

自上次安柯和月亮带人去清剿了一遍之后,那些东西似乎安静了不少。夏至秋和安柯得以有机会坐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夏至秋也能喝上安柯亲手冲的那杯咖啡。这不过是偷来的空闲与温情罢了。

——夏至秋和安柯都清楚,那些东西迟早会反扑回来,这些时间他们也不敢太清闲,一直在组织外勤部对那些海洋里的东西进行搜查,围剿,可他们像人间蒸发,失去踪迹。

训练仍在继续,每天都会有。

只不过这次带着外勤部开训练的是夏至秋。安柯迟迟未到,夏至秋目光偶尔落在训练馆门口良久。自家的小家伙一手带起来的他还是清楚习惯的,从不迟到的人怎么迟到了呢?难道是不舒服吗?也没见陵狼来跟他说,也没见艾萨克。

夏至秋的目光对于外勤队的诸位来说有千斤重,无形的压在身上。风突然灌进了训练场,带着咸腥的海洋气息。安柯正站在门口,手上打了绷带,绷带下的伤口正隐隐发烫。那里缠着的不只是伤口,还有那夜手帕燃尽之后的灰烬。安柯身穿着秘术会的制服,制服笔挺如刀衬的那双异瞳更像是冰封的湖泊。

安柯站在光影交接处,她的那双眼看着夏至秋手把手纠正着一名队员的错误姿势,触碰的方式和当时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份苦涩如针,难以下咽。

夏至秋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当那个身影出现在眼帘里的时候喉结微动。

“师父。”安柯行礼的弧度精准的残忍,不给对方留出一丝能够多问的地方,声音一如既往,这声师父就像是针,把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质问全都封死在嗓子里。夏至秋的喉结上下滚动过几回,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父,上面下任务了。”安柯没管其他人,拿着任务单径直走向夏至秋。步伐坚定,她将任务单塞到了夏至秋的手里,随后如触碰到火焰那般缩回了手。

那日病房的低语如鬼魅缠身,在这个时候冒出苗头 ,你以为他不敢杀你?

夏至秋的转身,这句话具象成他眼底的冷意——命令式的,不容辩驳的,这是他亲手打磨的刀刃,将它亲手刻进骨血。

敢,他当然敢。比任何人都敢,都要果决。

“清剿的地点在东侧海岸,时间紧,任务重。这是秘术会决定的最后清剿。”

任务单附带着行动地点的地图,红框圈出的是二人第一次联合清剿这些鬼东西的地方。那地方是一滩礁石,行动麻烦。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进行清剿?

夏至秋的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缠绕在剑柄上的褪色的布条,是从某件染血的制服上撕下来的。“您带队,我辅助。”安柯补充道,她垂下眼,眼睫遮去眸中的冷意。

外勤队的队员似乎也没有料到会在今天就要出去对这些东西进行彻底的清剿,他们满脸挟制不可置信。不过,这次任务有两位二十二席的成员带领,一定会活着回来吧?他们如此想着,安柯也是如此想着。夏至秋注意到了安柯藏在衣袖中打着绷带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安柯的肌肉记忆先发一步,将夏至秋的手钳制住。回过神的安柯连忙抽了手,“伤都不让师父看了?”夏至秋冷笑着问,轻挑单侧眉毛想从自己家徒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安柯倒丝毫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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