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乌有被查出得了神经病,这是他不敢相信的,他明明很正常,二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被这个“病”字切割了,转而划出一道与正常社会的分割线,他觉得这不合理。
当他的化验单出来后,他觉得周围的人们似乎自动生成了一种陌生的气味,无论认识与否,他都感到自己是被疏离在外的,他不明白。
一个简简单单的“病”字,就将他的称呼多了个前缀,从而变成了病人,当然,有时候不会有人。
他觉得这是可笑的,不应该的,当他拿着化验单证明找到医生时,他看到医生很是从容,医生没有面对着他,反而是继续顶着屏幕上扩散开来的动图,那应该是一个头颅的x光图,很多张照片在电脑上被连成了视频。
林乌有想要声明自己的存在,于是他先是在喊了喊:“医生,我这个化验结果……”
“例行检查,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意外,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打破自己的生活轨迹,觉得苦恼、不理解,然后愤怒?”医生背对着说,他的面孔无法被林乌有看清。
“医生,还是正对着我吧……”
“我知道,所以我不能正对着你。”
“什么?”
“知道吗,我虽然是个医生,但非常喜欢对他人的心理活动进行想象。”
“所以?”林乌有进一步走近,手中的化验单被攒紧了,他确实感到一点恼火。
“我真的控制不住对他们心理活动的想象了,去设计,去描述,然后把结果传达给他人……这大概是一种病毒吧,但我没有办法了……”
“医生,你看这化验单的结果……”
“没有问题,这就是我想要的。”
林乌有愣了一下,随即无名之火彻底点燃,他相当愤怒,举起自己的拳头,又突然顿住,他的心中想:不对啊,我平时根本没有这么冲动,难道真的是神经上的问题?不会吧。
医生依旧背对着,只是他的背与脖颈越发聚拢了,一些皮肤的褶皱露出来,他花白的头发以及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都在这时动起来。
林乌有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怀疑这医生得了神经病,感觉不好惹还是先溜吧。
“别走,我还能想到你的心思,医生突然变得怪异,原本愤怒的心情忽然冷静,是因为发现自己化学刺激风分配失衡了吗?有意思……”
“不……实际上,我本来只是想检验一下结果,我觉得我没有任何神经上的问题,这应该是误判吧?”
“哦……你说的对……”医生叹息了一下,他的脖子咯吱作响,拿着鼠标的手转向自己的脖子,只不过……手臂还在原地。
林乌有懵了,他觉得自己的腿部血液突然不流动了,力气一下子失去,他要瘫坐在地了,于是他眨了一下眼,医生没有动,他的动作照旧。
幻觉?
林乌有心中先是猜测,再是肯定,他看了眼时间“20:77”,他摇了摇头,再次看时间,上面显示“21:17”,噢……眼花,看了确实有点神经不好,或许是没睡好,还是回家去吧。
林乌有踏出医生所在的办公室,回头看了看,那医生依旧坐在电脑屏幕前,始终背对着他,没有看他。
“累了……”林乌有自语,他在这座城市的唯一的家,只有他一人居住,可惜父母不愿意来这里……
罢了,多接接老人玩就是。
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清晨。
天门市由无数车水马龙构成,也由无数折叠的空间交织,那些生机蓬勃的年轻人从远山进入这座城市,维持着这座四线城市的生命。
而对于天门市的人们来说,最忌讳的便是“病”了,这与当地的风俗文化有关,据说古代的时候,这座城市还叫天门县,流传着“云油恶病”的故事,只有这个故事具体什么内容,林乌有不知道。
他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并且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稳定的工作,可惜没有个女朋友,不过倒也无所谓,他一个就把生活过得很好。
不过令林乌有疑惑的是一个“云油恶病”的故事,至于为什么疑惑,那就是他从未听到过这个故事的内容,只知道一个名字,在日常中,他也从未听他人提起过这个故事,但只要随便一问,每个人都说自己知道这个故事的细节,但都不愿意描述,只是说这个故事导致了现在天门市人忌讳“病”的缘故。
不过忌讳归忌讳,像是医院这一类的地方倒是不受影响,只不过面对一些老人家的时候,还是会把“病”偏作“疾”,甚至会干脆说这是哪个部位出问题就没了的。
不过林乌有倒是不忌讳这个,他从一个小山村来到城市打工,忌讳却比这些城市人少的多,倒是不符合他在网络上看到的刻板印象看。
但是也不重要了,今天他被通知复查,可能确实是误诊了。
他的性格一直平淡的像是浊水,又好像已经落了地的枯叶,朝气和蓬勃,他似乎是很小的时候才有,而后都隐藏了,或许是埋在记忆深处。
大概也就这样吧,林乌有推开医生办公室,那名医生依旧在看着图,然后林乌有听见他说:“去前台找好码0088号护士,把相关资料交给她就去复查吧。”
“好。”林乌有不愿意多待在这里,径直离开。
他却看不见,医生的脖子与后背的肉越发粘黏在一起,并溢出淡黄色的如同冷凝脂肪的颜色。
在复查完毕后,林乌有焦急等待结果,但被告知明日下午三点才能来拿结果,他只能先回去,不过幸好因为复查的事请了几天假,倒也不算着急。
现在的时候其实是正午了,阳光刺烈,晴色浓厚,云宛若泼出去的油一般,而脚下踏着的路,也尽全力反射着太阳光。
天气实在炎热,林乌有打算坐地铁回去,毕竟地铁有空调,倒也算凉快。
在人群的熙攘中,林乌有提着公文包,里面放着病例分析单,站在黄线外,静静等待下一趟班列。
伴随着某种轻微的细响,一趟班列开过来,人们有序的走进去,林乌有紧随其后,当他走入班列内,门也刚好关闭。
他的脸对着玻璃,看着玻璃中他的映像,阙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细细察看他的后脑勺,怎么感觉多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