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依然无法对抗任何一个A级魔法少女。
或者干脆点说，我在A级魔法少女面前和虫子没区别，哪怕是C级爆种，我也得重新回溯几百次才能击败对方——当然啦，是在不近身的情况，如果一开始就近身C级，大概死个几十次就够了吧。
魔法少女们有自己的本源魔法，可以是元素系列的纵火造冰放电，也可以是压缩魔力以释放的魔炮系列，更可以是配合一起作战的召唤师系列，千奇百怪，各种各样都有。
我很弱小，只能打打普通人，没有元素的能力，魔力压缩只能化作指甲盖大小的小球，召唤从属就算成功也没有魔力维持，唯有一个在24小时内回溯的能力。
真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啊，作为一个低级的反派。
“抢到了！”
身边的米娅举起手中的小盒子，发出了胜利的欢呼：“艾莉丝，快夸我！”
“米娅真厉害。”
我坐在桌子前夸了一句，然后就百无聊赖地吃着布丁，这是米娅刚才为我拿到的，她拿了两个。
布丁当然很甜，却也没什么更值得夸赞的。
我的视线穿过米娅兴奋的脸庞，落在了人群的最外围。
那里站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女生。
赫莉。
亲爱的赫莉。
还未成熟的赫莉。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像饿狼扑食般往前挤，而是站在自动售货机旁边，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纸币，眉头微皱。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这个场景已经看了很多次了。
她在想，是要用这几枚硬币来买两个打折的红豆面包填饱肚子，还是去买那个只有周三才供应，虽然吃不饱但能提供大量糖分的布丁。
在之前72次的轮回里，她大部分时间都选择了红豆面包。
但也偶尔有几次，大概是那天受了极大的创伤，身体本能地渴求糖分，她会选择去抢布丁。
啊，话说她那个极大的创伤，貌似也是因为我杀掉了她家人，哪怕是这样你都只是用光剑汇聚的魔炮来杀了我，没有选择把我碎尸万段。
真是温柔，太温柔了，赫莉。
不过今天，我能看到她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
那是渴望。
“……呼。”
赫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把那几张纸投进了售货机里。
很好很好，做的很好啊赫莉。
欲望。
哪怕只是食欲这种最低级的欲望，对于被正义和规则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赫莉来说，这也是一种难得的越狱行为了。
——对了，顺便一提，这里不会出现校霸忽然跳出来抢布丁读者放空大脑的爽快环节。
毕竟，这座城市就是这样运作的。
假如某一天，不幸又倒霉的市民先生遭遇了蚀兽，生命危在旦夕。
此时此刻，市民先生需要魔法少女来拯救自己那条命。
可是，市民先生更加不幸的是，他曾经在学校得罪了一名魔法少女，而那名魔法少女刚好负责管理这一片区域。即便他父亲是某个企业的高管，即便他认为魔法少女的装备维修、公物损坏赔偿、积累人脉、补充药剂，全部的全部，都需要依靠他和他那即将老来丧子的老爹出钱，但在那个瞬间，决定权依然在魔法少女的手上。
——“哎呀，来迟了。”
——“别的情况更糟糕。”
——“我需要带着其他市民逃命。”
各种各样的理由，总是能堵住这些公司企业的嘴，毕竟他们的植入体最多保护自己不被人类暗杀，其他状况依旧需要魔法少女来守护。
尽管事后对魔局的清算少不了，但魔法少女付出的是仅仅是名誉，而你付出的是生命，再蠢笨的人也会做这种选择题吧？
因此，根本不存在高管的儿子来欺压没钱的魔法少女，虽然我也不讨厌看见这种剧情，但那些很惜命的二代们完全不给我看的机会。
别的霸凌敢欺压，是因为学校的放任、受害者的能力限制、以及其本身的懦弱。
可谁敢赌一个魔法少女平时懦弱，在遭到欺负的时候会不会直接爆发？就算是堪称完美无瑕的魔法少女也会有自己的脾气。
嘛，虽然我这样评价，不过倒是不需要在意魔法少女暴走的可能性，百年来可是客户零差评的哦？
正向以太能量真是太方便了，能直接改造魔法少女的脑壳，变成只知道正义和爱的完美人类了！
所以，现实往往比小说更无趣，也更荒诞。
“咚。”
随着沉闷的声响，那个装着天使布丁的精致小盒子落了下来。
只有这一个了。
赫莉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个布丁。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
是隔壁班那个家里做以太矿产生意的男生，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就随便称呼为卡尔吧。
他大概也是冲着这个限定布丁来的。
如果是普通的小说剧情，这时候他应该冲上去一把抢过布丁，然后嘲笑赫莉是穷鬼。
但现实是——
卡尔在看到赫莉手里拿着最后那个布丁的瞬间，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猛地刹住了脚步。
“啊……是、是赫莉同学啊。”
这位平日里横着走的阔少爷，此刻脸上堆满了僵硬笑容，甚至下意识地弯了弯腰。
“真巧啊，你也来买东西吗？啊哈哈……那个布丁……既然赫莉同学买到了，那就是赫莉同学的了！恭喜恭喜！”
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眼神里不是尊重，而是恐惧。
他在怕。
怕自己要是流露出一点点想要抢夺的意思，这位未来的战力会在某次蚀兽袭击中“不小心”忘记他所在的地方。
哪怕赫莉现在只穿着发白的旧鞋子，哪怕她穷得连红豆面包都要算计着买，但在这个以太至上的世界里，她是从来不是受害者，甚至是天生具备那种资格的存在。
和我同等，和我一样。
赫莉当然不明白这一点，她握着那个冰凉的布丁盒子，显然很不知所措。
是啊，毫无由来的尊重，毫无理由的恐惧，仅仅因为规则这两个字，赫莉，你怎么可能明白呢？
她只要转身离开就好。
这是她应得的。
这是她用省下来的午饭钱买下的一点小小幸福。
然而。
“那个……卡尔同学，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给你吧。”
赫莉开口了。
她上前一步，双手捧着那个她渴望了许久的布丁，递到了那个一脸懵圈的阔少爷面前。
卡尔愣住了：“哎？不，不用了！我没打算……”
“没关系的，其实我……我突然想起我最近牙齿不太好！不能吃太甜的！”
在说谎啊，赫莉。
明明刚才喉咙都馋得在滚动了，明明期待了这么久。
你，在说谎。
卡尔受宠若惊，或者说被吓得不轻，他颤颤巍巍地接过布丁，连声道谢：“谢、谢谢赫莉同学！”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赫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着食堂的免费饮水机走去。
她赢得了名声。
她践行了爱与正义。
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她，魔导科的人也在欣赏她的行为。
但是，赫莉，你的手在颤抖哦？
我撑着下巴，将最后一口布丁送进嘴里。
“艾莉丝……你怎么在莫名其妙的笑啊？”
“因为我看见了很有趣的状况，米娅，比这个布丁有趣一百倍哦。”
“欸？什么什么！我也想知道！”
很简单啊，米娅酱。
在那件宽大的制服袖子里，赫莉的手指正在以一种微小幅度抽搐着。
那不是因为失去了布丁而感到遗憾。
也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感到虚弱。
那是忍耐。
就像是一个正在戒断期的瘾君子，看着满地的du品却不能碰一样。
我知道赫莉的秘密。
正如我知道她那看似温和无害的本源魔法——【修补】的本质一样。
多么完美的能力啊。
只要魔力足够，无论是破碎的茶杯，断裂的骨头，还是停止跳动的心脏，她都能将其还原到损坏之前的状态。
如果换做是我，或者是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私欲的人拥有这个能力，会怎么做呢？
那个叫卡尔的男生，在他刚才露出那种讨好的笑容时，赫莉完全可以一拳打爆他的头，把他的脑浆涂满墙壁以发泄心中的不快。
然后，再发动【修补】。
啪。
一切复原。
卡尔会完好无损地站着，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会记得自己死过一次。
除了赫莉自己。
赫莉会记得那种手感，那种骨头碎裂的声音，那种鲜血喷涌的热烈，那种肆意妄为的快乐，她可以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享受无数次这种快感，然后继续做那个完美无瑕的魔法少女。
和我的时间回溯一样。
可是。
赫莉没有做。
她站在饮水机前，用颤抖的手接了一杯冰水，仰头灌下。
她在用那些名为道德、规则、正义，把自己那一身足以撕碎整个学校的怪力死死捆住，哪怕这种锁链和束缚已经勒进了肉里。
“噗哈……”
赫莉放下了纸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冷气。
当她再次转过身时，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与温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狰狞只是个错觉。
她依然是那个有些笨拙却无比善良的赫莉同学。
自我的枷锁。
我最感兴趣的人。
赫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