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说，我隶属于魔导科E班，也就是传说中的吊车尾班。
这里的预备役魔法少女都比较……怎么说呢，有趣。
虽然我的魔力测试数值常年霸榜倒数第一，甚至不如食堂那个负责切菜的机械臂，但她们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弱。
相反，她们总是露出那种仿佛自带闪光滤镜的笑容，带着我一起做小组功课。
魔法少女们真是太好了！尽管这种好很大程度上是在正向以太能量长期辐射下，大脑前额叶产生的某种副作用，但我依然可以从中感受到人类的乐趣，真是太棒了！
下午四点，全校集会。
三万人的沉默压在圣阿卡迪亚综合学园的穹顶上，虽然那所谓的穹顶也不过是阿斯加德重工制造的巨型全息投影屏，此刻正滚动播放着那几十张黑白遗照。
“……我们在第671次远征中失去了宝贵的家人、朋友、以及城市的守护者……”
校长在台上哽咽着，那光秃秃的脑门上满是汗水。
我站在E班的队伍末尾，打了个哈欠。
第三次了。
校长的这篇悼词，我已经听了第三遍了。
在之前的两次里，我有一次是因为太无聊走上去把校长脑袋扭了下来，结果被赫莉和其他预备役魔法少女切成碎渣，不得不说赫莉的力量真的很大，一刀就把我劈成了左边右边，非常痛。
另一次单纯是测试那些A级到底是不是一直盯着这里，结果很明显，30秒不到就有十几名A级的光炮从我天灵盖上轰了过来。
这是第三次，我也不打算继续测试，老实待在了原地。
真的好长啊，这种名为哀悼的流程。
周围并没有人指责我的不敬，因为大家都在低头看手机，或者在发呆。
悲伤？对他们而言或许有一点，但并不多。
对于生活在中层区的学生来说，S级魔法少女陨落这种事，就像是听说某处的核电站泄露了一样——很可怕，但离自己的生活太远，还不如明天食堂红豆面包涨价五块钱来得实感强烈。
不过，我的确挺悲伤的，生命的逝去如果不是因为其他理由，而是毫无意义，那么真的很令我伤感。
而现在，比起悲伤，空气中弥漫更多的是一种名为“不安”的负能量。
死了3个S级，37个A级。
这意味着原本由她们镇守的区域出现了真空，意味着为了争夺这些空出来的地盘和资源，下面的B级和C级要开始像疯狗一样互咬，意味着阿斯加德重工的股价会波动，意味着——
我的工作量要增加了。
“嗡——”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发出了震动。
我不用拿出来看都知道，肯定是那个负责对接我的经纪人——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叫她“反派统筹专员”老王女士发来的消息。
我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上果然跳动着一条加粗的红色任务弹窗，APP的图标是一个看起来很滑稽的骷髅头，那是我们在业界通用的接单软件【坏蛋直聘】。
因为父母都被我杀掉了，遗产也因为自愿放弃而没有了，我当然要自己打工赚钱。
要在伊甸市生存下去，有自己的现金流是很重要的哦！
【紧急通告：致所有在编E级至D级成员】
【任务类型】： 城市景观破坏
【任务地点】： 第七商业街区
【任务描述】： 因远征失利，市民情绪低落，负能量指数超标，为防止野生蚀兽滋生，现急需E级人员10名，D级人员2名前往第七街区进行无差别恐怖袭击。
【剧本要求】：
需表现出“趁着英雄陨落而沾沾自喜”的卑劣嘴脸。
需大肆破坏公物（阿斯加德重工已授权，这批路灯和长椅本来就要换新的了）。
重点： 需在下午17:30前被赶来的B级魔法少女【旋风】以及 C级魔法少女【利刃】华丽击败。
【薪酬】： 基础工资+50%加班费+阿斯加德重工提供的医疗保险。
【备注】： 请务必叫得惨一点，市民现在很需要发泄口。
我关掉手机。
所谓的“丧事喜办”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死了真正的英雄，大家都很害怕，所以需要赶紧制造几个虚假的坏蛋，让剩下的英雄当众把坏蛋揍一顿，好让市民们觉得：“啊，虽然死了S级，但我们的城市还是很安全的嘛！”
这种逻辑简直就像是为了让哭闹的孩子闭嘴，就往他嘴里塞一颗廉价的糖果一样，有效又敷衍。
“艾莉丝酱~你也收到通知了吗？”
一张圆圆的脸凑了过来，是同为E班的D级魔法少女预备役艾露，她有着一头粉色的短发，魔力属性是【泡泡】，大概就是能吐出让人滑倒的肥皂泡这种程度，毫无杀伤力，但在洗碗和拖地方面是一把好手。
“嗯，收到了。”我换上一副柔弱的表情，“那个……我也要去吗？老实说有点怕痛呢……”
“没关系没关系！”
艾露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我和纱织都会去的！而且这次是跟旋风前辈演对手戏诶！听说她出手很有分寸的，上次那个扮演抢劫犯的D班学生只是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住了三天院就出来了，还拿了工伤补贴呢！赚翻了！”
这就是D级和E级魔法少女的生存现状。
对于魔力稀少的艾露她们来说，这就是一份工作，她们没有想过毁灭世界，也没有想过统治人类，她们只是穿上那身有点羞耻的紧身衣，戴上眼罩，去扮演一个会被人吐口水的小丑，然后拿着微薄的薪水去买新款的装备，或者攒钱买高级一点的以太恢复剂。
全部都是为了能够在扮演完反派后，可以继续守护城市，在共同的敌人蚀兽面前合作对抗。
多可爱啊。
多善良啊。
她们是真的觉得自己在为这个社会的稳定做贡献。
“那就好，有艾露保护我，我就放心了。”我微笑着说。
“包在我身上！我会用泡泡让前辈稍微滑一下，让你有时间念完台词再被打飞的！”
艾露自信地拍了拍平坦的胸口。
集会结束后，我们这群接了单的反派预备役并没有回教室收拾书包，而是钻进了学校后门的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大巴车。
车上的气氛并不凝重，反而有点像要去春游。
大家都在讨论等会儿怎么摔比较帅，或者怎么惨叫比较有穿透力。
“艾莉丝，吃糖吗？”
坐在前排的纱织转过头，递给我一颗柠檬糖。
“谢谢。”
我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色。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依然播放着S级魔法少女生前的英姿，配上悲伤的音乐，街道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脸上挂着统一的哀容。
而在我这辆车里，这群即将要去扮演人渣的少女们，却在分享着零食，互相整理着那一会儿就要被撕烂的演出服，脸上洋溢着鲜活的笑容。
真好啊。
扮演英雄的人在棺材里。
哀悼英雄的人在麻木地看手机。
而扮演恶棍的人在开心地准备“作恶”。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有毫无意义的事情。
真的很好啊。
可惜赫莉暂时没有出场的机会。
不过嘛，作为补偿，舞台我已经为她搭建好了。
“各位——！注意听一下！”
大巴车最前方的屏幕亮起，经纪人老王女士那张胖脸出现在上面。
“这次的剧本稍微有点变动！”
她清了清嗓子：“因为上面觉得单纯的破坏不够刺激，所以这次临时增加了一个挟持人质的环节！”
“阿斯加德重工那边会安排几个群演混在人群里，你们到时候只要抓住那几个人就行——别抓错了啊！抓到真的市民会扣钱的！”
“还有，这次为了致敬死去的【灼炎奔腾】大人，你们在被打败的时候，要喊一句‘可恶的光明，我还会回来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车厢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大家都在抱怨这句台词太老土。
“好，那就开始换装吧！”
那么，我也要开始了呢。
让赫莉觉醒的第一步。
斩断她的无知。
这次把她妹妹和爸爸妈妈的脑袋摆在中间吧。
我望着越发靠近第七商业街区的景色，露出了笑容。
